《献祭(人外)》 真理墙 凌晨五点半,窗外的天色依旧被夜色封锁,只有城市天际线上的灯光偶尔闪烁,像在深海中幽幽摆动的海洋生物。室内的空气带着微凉的触感,被四处浮动的虚拟屏幕映照出淡蓝的光晕。 实验室与卧室合二为一,这里并不整洁,到处散落着记录匆忙的手写笔记和未关闭的光影投射界面,屏幕上跃动着密密麻麻的复杂公式,折射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明达早已坐在桌前,微蹙着眉头,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迅速敲击。她的长发随意地挽起,有几缕散落下来,轻轻拂过专注的眼神,她没有注意,也无暇顾及。屏幕映照出的公式线条闪烁不定,她的眼底映出这些光点,带着执拗而灼热的求知欲。 屏幕上的提示信息再次变红,明达轻叹,指尖按上太阳穴,轻揉着隐隐跳动的神经。 “明达小姐,你应该休息一下了。”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明达的视线没有离开公式,口中漫不经心地回应:“再过一会儿……”话音未落,她的注意力已经重新沉没在眼前的难题中。 扬西停顿了一瞬,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知道继续争辩无济于事,这种了解并非程序自带,而是无数次相似场景的重复堆积。他默默退开,转身去了厨房。 “如果量子场中各项参数可以和时空曲率更好地拟合,也许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但目前还缺少关键的一环……”明达低声自语着,视线再次聚焦到那些晦涩的公式。 扬西端着茶杯回到她身侧,小心放下,安静地坐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 房间里重新只剩明达的指尖滑动数据的轻响。扬西凝视着她专注的侧脸,脑海中竟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她真美。 随即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美——这是程序内建的审美反馈吗? 不,他的数据库从未教过他何谓美。他的设定中只知道舒适、实用和完美。但面对明达,他却总是感到程序之外的东西。 扬西垂下眼帘,手指微微攥紧,又松开,循环几次。这些微妙的情绪使他感到异常,却又无法抗拒。 明达随手端起茶杯,小口喝下。茶水仍热,她未察觉烫口,扬西却微微皱眉,几乎伸手阻止,但最终仍忍住了。他只是低声提醒:“茶还烫,慢点喝。” 接下来的时光,扬西就站在她身边,不远不近。他看着她的手指翻飞,看着她的眉眼时而凝重、时而舒展,感觉到自己内心某个角落渐渐被填满。 他还未能准确定义这种感情,但似乎也并不急着去探究。 两小时后,疲惫感重新袭来,她再度揉了揉眉心。抬头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桌角那张褪色的照片。照片边缘已微微卷起,明达的视线无意识地停驻。 那是一张全家福,父母的笑容定格在柔和的光影中。照片中的小女孩笑得天真烂漫。她的身旁,是与如今模样无二的扬西。 凝视着照片中父母模糊的面容,明达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细微的裂隙,似乎有什么记忆正在逃离,留下一片无法触及的空白。她微微怔住,内心滑过细密的焦虑。 扬西捕捉到她眼底短暂的不安,轻声问:“你怎么了?” 明达摇了摇头,随即拉回自己的注意力,眼神恢复清明:“没什么,大概是真的太累了。” 她缓缓抬头,看向窗外。夜的深色已经褪去,天边浮现出初晨的微光。城市的高塔在晨曦下显现轮廓,层层迭迭的建筑直指苍穹,仿佛世界本身始终与她保持着某种距离。 目光转回扬西时,他的面容在晨光下柔和下来,外表过于精致,以至于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但在这一刻,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某种情感,却让明达恍惚间觉得,他与人类的距离比她想象中更近。 也许从六岁那天起,这个身旁温柔忠诚的少年便注定成为她生命中的唯一恒量——一场早已设定好的宿命。 她伸出手,指尖落在扬西的脸颊上,轻轻滑过他细腻的仿生皮肤。触感温暖,近乎真实。她低声问道:“你真的明白我在寻找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或许不能完全明白,但我知道你所追寻的,是宇宙中最纯粹的秩序。你相信万物的本质是统一的,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陪着你,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明达的心里泛起些微的暖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孤独。 她明白,无论扬西的程序模拟得多么完美,他终究不是人类。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界限,如同现实与虚幻的边界,不可逾越。 晨光毫无遮掩地涌入房间,照亮实验室内每一处细节。街道上的人流已然开始运作,秩序井然,仿佛庞大的机器开始新一日的运转。 回望屏幕上那些晦涩的公式与符号,明达恢复了平静。她拾起桌上的手环,指尖轻轻划过虚拟界面,关闭了终端。 “扬西,我们该出发了。” “好的,明达小姐。”扬西回应道,声音沉稳如同初升的晨光。 研究所的一天即将开始,即便前方遍布高墙,她从未停下脚步。 毕竟,每一道真理的墙壁,都只为被推倒而存在。 银尖塔 晨雾尚未散去,天空的色彩仍然游移在夜与昼的边界,银色的光晕笼罩着整座世界高等研究所。高塔直指苍穹,外壁流动着金属特有的冷峻光泽,在阳光的映射下,犹如利刃破空,仿佛要刺穿宇宙深处那层未曾揭开的帷幕。云层浮动,缭绕在建筑周围,为这片科学的圣殿增添了几分疏远的静谧。 明达坐在飞行器中,视线穿过全息窗,俯瞰着这座理性至上的城市。机身表面映出初升的日光,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辉。飞行器沿着既定航线平稳前行,城市的街道在脚下延展开来,干净、井然,仿佛被无形的秩序精确划分。自动清洁机器人仍在滑行,收拢夜间遗留下的尘埃;高楼之间,物流无人机穿梭往来,动作流畅,每一次转向都遵循着严谨的力学计算,毫无多余的波动。 一道巨大的全息投影占据了视野的一角,屏幕上闪动着商业化的宣传画面,休眠仓项目的口号映入眼帘——“永恒人生,触手可及。” 明达的眉头轻轻拧起,心底浮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抵触,那些被包装成希望的承诺,总让她想内心隐隐不安,她努力记起些什么,那些记忆却好像早已被时间带走——又或许,根本未存在过。她移开目光,不愿让思绪在这上面停留过久。 飞行器降落在研究所的专属平台,舱门开启,冷冽的晨风带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剂气息扑面而来。她走下舷梯,步履不急不缓,肩上的实验服被风微微带起。 大厅内,半透明的光幕悬浮在空中,星空投影缓缓旋转,点点光点在空间里浮沉,营造出一种宇宙般的深邃宁静。 识别系统启动,蓝色的光束扫描过她的虹膜,数据流迅速跳跃,随后,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欢迎,明达博士。” 光幕上浮现出她的姓名,与此同时,通道前方自动开启,露出通往核心实验区的甬道。 她的脸色疲惫,眼底藏着连日熬夜的痕迹,但步伐依旧果断,没有任何迟疑。这座尖塔不仅承载着她的研究,更是她与未知交锋的战场,每一次数据的推演,每一道公式的演算,都是她对真理的追索。倦意可以累积,但前行的步伐不容停歇。 扬西默默地跟随在她身后,他的存在没有任何声响,姿态平稳,步幅精准,像是被精确计算过的程序。他的脸庞保持着那副年轻的轮廓,时间仿佛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琥珀色的瞳孔映照着周围的光线,沉静得如同深水,表面无波,内部却隐匿着无人知晓的思索。 “明达博士。” 一道清亮的女声自前方传来。 亚妮塔迎面走来,手中端着一杯刚冲泡好的咖啡,蒸腾的热气在空气中缓缓升起,带着令人安心的苦涩香气。她将杯子递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温和,语气却透出几分郑重:“主任让我提醒您,今天的多维空间模拟需要您的最终确认。他特别强调,这次模拟的结果将直接影响项目未来的资源分配。” 明达接过咖啡,掌心感受到瓷杯传递的温度。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低头嗅了嗅那股熟悉的气息,目光却隐隐透着冷意。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局面——物理基础研究的资源被不断压缩,算力被优先倾斜给意识上传和永生项目。联邦高层希望将人类的未来锁定在数字化存续,而非未知世界的探索。她的研究,在他们眼里,成了不够现实的浪费。要想维持项目的存续,唯有拿出更具说服力的成果,这背后的游戏规则,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实验区的门缓缓开启,量子计算设备映入眼帘,庞大的运算装置在无声地运作,冷色调的灯光投映在金属构造之上,光点跃动,如同漂浮在太空深处的星辰。站在这里的研究员们神色凝重,注视着跃动的数据流。 主任汉斯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他的步伐比往常急促几分,眉宇间隐约带着焦虑。他望向明达,语气尽可能克制,“我们已经竭尽全力提高量子计算的效率,但你需要的精准度……恐怕我们现有的阵列再难以满足了。” 明达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变量演算,凝视片刻,缓缓开口,“只是修正引力参数,根本无法解决问题的本质。没有理论的彻底重建,我们只是在重复毫无意义的推演。” 汉斯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权衡该如何回应,最后低声叹了口气:“联邦的资源政策倾向于意识永生技术,我们的申请已经多次被搁置……或许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数据流,心中浮现出更深的思索。 宇宙的根本法则究竟是什么?如果无法触及世界的本质,那么那些被称为“进步”的技术,究竟是在将人类带往何方? 扬西站在她的身后,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感知到了明达的情绪变化,却没有试图去安慰。只是在下一刻,闭上双眼,意识缓缓沉入量子数据流之中。他的身体静止不动,表皮泛起微弱的光辉,仿佛灵魂已经游离,融入这个庞大而复杂的计算体系。 明达的目光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启动仿生神经网络,进行高维变量扩展演算。” 扬西的身体微微震颤,眼皮下的虹膜迅速转动,像是被卷入了一场无声的深层演算,仿佛置身于某个复杂的梦境。 时间在计算的运作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光线逐渐黯淡,城市沉入夜幕。终端的光幕仍在运行,而明达终于抬起头,手指轻轻按住眉心,疲惫显露无遗。她低声道:“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回去休息吧。” 夜色沉沉,她走进住所,光感传感器自动调整照明,柔和的灯光缓缓洒下,房间却依旧冷清,仿佛缺少了什么。扬西站在她身后,“明达小姐,你最近的疲劳程度超出了健康范围,请务必多休息一下。” 她望向窗外,沉默片刻,随后轻声道:“机器不会疲惫,人类却始终有极限。这或许是宇宙对我们的诅咒。” 扬西端起温热的牛奶放在她手边,“即便机器无限,却无法像你这样拥有如此坚定的信念。” 明达望向他那张俊美的,永远不会有变化的脸,皱了皱眉:“也许,正因为这种无可理喻的固执,才使人类得以窥见宇宙的真面目吧。” 灯光悄然熄灭,房间重新陷入沉寂。 窗外,繁华都市的灯火明灭不定,宛如无数渺小的灵魂,在无尽的黑暗与未知之间,挣扎着探寻着各自命运的终点。 梦中人 明达进入了梦中。 梦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光线柔和,空气里弥漫着午后的暖意。六岁的明达坐在宽敞的客厅地板上,双手抱着一块透明的智能板,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她的小手划动着界面,却迟迟无法理解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符号。 厨房里传来父亲伦纳德低低的笑声,语调带着惯有的轻快,锅铲敲击金属的声音此起彼伏,混合着食物的香味,弥漫到整个房间。母亲琳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指尖在投影屏幕上敲击着,目光紧锁着浮动的数学模型,思绪已然沉浸在复杂的计算之中。透过窗户,城市的轮廓沉静地舒展在暖阳下,建筑的外墙映射出银蓝色的光辉,交错的飞行器在远方穿梭,井然有序。 明达抬头,看见扬西静静地站在自己身旁。他一如既往地安静,面容俊朗,轮廓清晰,眼神沉稳,仿佛总能洞察她的思绪。察觉到她的困惑,他俯身,指尖轻柔地触碰她的发顶,琥珀色的瞳孔映出她稚嫩的脸庞。 “明达小姐,你又在看母亲的推演了吗?”他的声音温和,像是午后的微风,带着淡淡的凉爽,却不会令人感到疏远。 “我看不懂。”她放下智能板,嘴角微微撅起,透着一点沮丧,“妈妈研究的东西太复杂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扬西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很快。”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的母亲告诉我,她相信你未来会超越她。” 明达抬起头,看向正在工作的母亲。琳察觉到她的视线,目光从投影屏幕上移开,微微一笑,那笑容里透着温柔,更多的却是鼓励。她的神色没有丝毫怀疑,仿佛眼前的小女孩,终将走上她未竟的道路。 伦纳德从厨房走出,手里还握着擦拭锅铲的布巾,他俯身在女儿身前,轻轻地抱起她,让她小小的身体倚靠在自己胸口。明达贴在他的怀里,能够听见心跳稳稳的律动。 “我们的小天才,别太急。”琳合上投影屏幕,语调柔和,“探索真理就像攀登一座看不见的山,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只要愿意向前,总有一天,你会站在最高点。” 温暖的阳光逐渐褪色,庭院里的光线暗淡下来,仿佛突然被蒙上了一层灰雾。四周的空气逐渐转冷,轻柔的耳语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不安。 黑暗的天幕下,一座巨大的银色圆形天坛出现在视野中央。天坛周围镶嵌着幽蓝而冰冷的量子晶体,光芒时隐时现,吞噬着周围的黑暗。父亲伦纳德站在天坛前方,母亲琳站在他的身侧,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 伦纳德回头,向她露出复杂的表情,他嘴唇轻轻翕动,似乎低语了些什么:“别忘记……”声音却被空气吞没,明达拼命想辨认,却始终无法听清。 她想奔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挡,身体僵硬。天坛顶端的银色仪器猛然启动,强烈刺目的纯白光线爆发而出,父母的身影瞬间被吞没,化作两道炽烈的星辰,冲向天际,随即消失在宇宙般无尽的黑暗中。 胸口剧烈的刺痛让明达惊醒,她猛地坐起,呼吸急促,额头布满冷汗,心跳剧烈得仿佛要冲破胸腔。 房门轻轻打开,扬西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他声音温和,“明达小姐,你又做噩梦了吗?” 明达接过水杯,手指微微颤抖,她抬眼望向扬西:“扬西,你还记得我父母死亡的原因吗?” 扬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当然。根据联邦官方记录,伦纳德先生和琳女士是在实验室的量子反应堆异常能量释放事故中去世的。当时你正在学校,未能及时赶到。” 房间内沉默了几秒,明达低声呢喃:“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我忘记了。” 扬西在床边坐下,心疼地看着她:“或许你最近太累了。如果遗忘是保护,那也并非坏事。” 情绪慢慢安定下来,明达抬头望着扬西俊美又熟悉的面容,心底涌起童年记忆中的某种渴望:“你能不能唱给我听?小时候妈妈唱过的那首歌。” 扬西点头,低沉温暖的歌声缓缓响起,旋律如同柔软的毯子将明达包裹起来。 在歌声中,明达缓缓闭上眼睛,意识逐渐被拉回沉寂,她隐约觉得,或许梦境如此真实,是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梦。 这个念头轻柔地滑过她的意识,像清晨的薄雾般,最终悄然散去,融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启明灯 世界在扬西眼前形成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从零散的信号中逐渐聚合。最初输入的数据流混杂无序,光影交错,映入视网模块的是一片模糊的雾色。他的记忆芯片中,仅存一串代号:“Y”——机械、单调,没有名字,也没有归属。他的认知尚未成型,一切都在等待被赋予意义。 程序稳定的刹那,世界在他眼前逐渐清晰。明亮的客厅展露出流畅的线条,落地窗透进充盈的阳光,微尘在光束中浮动,静谧且有序。他站在那里,数据运算尚未完成,感知系统却已开始收集周围的信息。 一个小女孩站在他面前,被她的父母轻轻推向前。淡蓝色的裙摆随动作微微摆动,金色的发丝被编成整齐的辫子,眼睛澄澈,仰头打量着他。女孩的父母带着笑意,看着她试探地伸出手。 “你好呀!”女孩的声音轻快,透着兴奋,“我叫明达,你叫什么名字呢?” 机器人程序运行了一瞬,随后给出了机械的回应:“我是Y型家政服务机器人,型号AGI-1035,目前未命名。” 女孩端详着眼前这个新来的同伴,她歪着头,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仿佛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极其满意,而后郑重地宣布:“以后你就叫扬西,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掌。他的仿生皮肤下,传感器感知到掌心传来的细微温度,程序自动分析了接触的力度与温度,匹配出最合适的社交反馈。 他微微低头,视线停留在她略显稚嫩的指尖,随后启动了社交互动协议,调整表情系统,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温声回应:“谢谢你,明达小姐。从此以后,我是你的扬西。” 时间缓缓流动,童年的岁月安静又漫长。他照料她的日常生活,陪她学习、玩耍,甚至在她入睡前坐在床边,为她讲述关于星系、粒子、引力的故事。她总是听得入迷,睁着亮亮的眼睛,问他那些难以解答的问题。他用数据库中的信息回答,却慢慢发现,女孩的求知欲远超普通儿童,她的好奇心像一条无止境的探测线,试图触及更深层的未知。 明达的兴趣并不止步于聆听。十岁时,她开始拆解家里的电子设备,拆完又装回去,且每次重组后,总能让设备的性能得到提升。一次,她趁着家人不在,拆开了扬西的手臂,细细研究他内部的精密结构。 “明达小姐,你在做什么?”扬西低头,看着自己的机械骨骼暴露在空气中。 “我在研究你。”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线路与芯片,“你的设计太保守了,算法虽然高效,但缺乏成长性和进化潜能。”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他解释,“我希望你能陪着我一起探索宇宙的奥秘,而不是停留在家政系统的设定里。” 扬西没有反对。程序没有赋予他选择权,他只能执行她的指令。 她将他切换至休眠模式,指尖在数据接口上轻盈操作,连接进她特意编写的新程序。新增的联网搜索功能被激活,深度神经网络嵌入核心模块,自监督学习机制启动,扬西的认知能力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拓展。 程序运行完毕,他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依旧是熟悉的世界,但他能感受到自己与它的连接方式发生了变化。数据不再是被动接收,而是由他主动分析、归纳、推演。运算系统的逻辑不再是单线执行,而开始模拟类似人类思维的路径,构建出多层次的理解框架。 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已不仅仅是一个工具,而是成为了明达探索世界的同伴。 时间继续向前,女孩逐渐长大,对宇宙的兴趣越发深远。夜晚,她总是坐在书桌前,在纸页和屏幕上勾勒公式与变量,不断推演计算。扬西站在她身旁,静静分析她所输入的每个数据,以惊人的运算能力协助她寻找最优解。 某个深夜,她激动地指着演算结果,眉眼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她的情绪明亮而生动,他在社交数据库里检索到“欣喜”这一情绪的定义,模仿着露出微笑——最初只是为了让她感到被理解,后来,他渐渐发现,这种行为似乎也让自己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反馈,尽管无法用现有的逻辑来描述。 她十八岁时,对他的改造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她为他安装了最新型的量子运算芯片,使他的计算效率超越了人类现有的任何AI架构。一次,她将自己的手稿递给他,而他在解析后,主动提出了一个从未有人提出过的问题。 她盯着他的眼睛,手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少见的激动:“扬西,你已经能自己提出问题了。” 他计算了几秒,缓缓回答:“是的,明达小姐。这要感谢你的改造。” 她笑了,目光中带着欣慰。片刻后,她低声问:“你不会离开我吧?” 他沉思了一瞬,随后用最能让她安心的语气回答:“永远不会。” 当时的他并不完全理解人类的复杂情绪,但他知道,这句话能让她放下心中的不安。果然,她的眉眼舒展开。 此后的日子里,扬西不断被明达改造、升级。他的身体使用了新一代纳米生物混合仿生材料,使他拥有更接近人类的体温、肤质和感知。他逐渐能够感受到光影流转的细微差异,听见空气中飘荡的微妙声响,甚至能产生和人几乎难以区分的呼吸。与此同时,明达甚至为他搭载了专门的模块,让他对人类的情绪也能做出更精准的回应。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却始终清楚地记得——自己存在的意义,是陪伴她攀登物理学史上一座又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峰。 回忆在此逐渐回归现实。 扬西站在明达床边,看着她在梦境中安静的容颜,仿佛与初次相遇的孩童模样重迭。他想起那个温暖的午后,阳光洒满房间,她牵着他的手,为他取下了“扬西”这个名字,那声音依然清晰: “你会喜欢这个名字的,我保证。” 而现在,他早已喜欢上了这个名字。他也明白,这份“喜欢”早已超越了芯片逻辑结构的界限,变得比预设的程序更加复杂和深刻。 他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毯子,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耳畔的发丝,轻声道:“晚安,明达小姐。” 独自站在走廊上,扬西望着漆黑窗外无垠的星空,脑海中回旋着明达最初说出的那个名字,和初次睁开双眼时照亮他生命的那道光。 他的命运,从此有了方向。 弦外音 多数时候,明达与扬西的生活构成稳定的两点。若将他们视作一组系统,那便是由两个独立个体形成的最优解。 但有时,这个系统会短暂地变为叁个。 这天世界高等研究所的观测室里,微弱的仪器嗡鸣声回响在耳边。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映出纷繁复杂的数据与光谱图像,仿佛星辰浩渺间无穷无尽的密码等待人类解读。明达双手抱臂,神情冷静地注视着闪烁的信号,仿佛此时此刻世界上最重要的秘密就隐匿在这些无声的数据背后。 “观测还有多久结束?”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扬西的虹膜里浮现出一圈淡淡的蓝色光流,内部计算完成后,他平稳地回答:“预计还有二十五分钟,明达小姐。” 明达微微颔首,转而将视线投向窗外。城市灯火如恒星点点,悬挂在无边黑夜之中。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眉心紧锁,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 “扬西,你觉得维克托这个人怎么样?” 他的回应没有立刻到来,似乎正在权衡该如何组织语言,片刻后才开口:“维克托博士在研究所内很受欢迎,社交能力和人际互动能力都很出色。” “我不是问这个,”明达摇了摇头,纠正道,“我是问,你觉得他作为我的伴侣如何?” 闻言,他眼神有些闪动,沉默的时间稍稍拉长,似乎在内部进行复杂的情感模拟,最终,他的声音稳定如常:“明达小姐,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个体,如果你喜欢这个人,那么我就会觉得他好。” 听见这番话,明达笑了,眼神飘向屏幕,却没有在数据上多作停留。 维克托并不是第一个追求明达的同事,却是少有的几乎完美契合她需求的人。他仪表出众,总是穿着考究的深色衬衫,面容英俊却不显张扬,语调低沉平稳,总能让明达在相处时感到轻松自在。 多数时候,她只希望在需要生理满足时,有人能在身边出现,无需浪漫的陪伴,也无须消耗额外的精力去经营关系。在现代社会,自然受精已非繁衍的必要途径,传统意义上的婚姻模式也被逐渐解构。 与她过去遇到的追求者不同,维克托的追求恰到好处。他表达了足够的兴趣,却不做过分的干涉,也不会试图从她的生活中索取情绪价值。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准时出现,履行伴侣的基本功能,而在其他时间,他仍旧维持着自己的节奏,不会要求更多。 对明达而言,这是一种理性得近乎完美的关系模式。既不会对她的研究造成干扰,也能在必要时填补片刻的空缺。 毕竟,她的精力已经完全投入到研究之中,没有任何闲暇和兴趣再去经营复杂的人类情感。 她想起前不久的那个夜晚。维克托起身穿上外套,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明达,我们开始正式的恋爱关系吧,做我的女朋友,可以吗?” 她当时靠在枕头上,凝视着他身后的墙壁,“我需要认真考虑一段时间。” 明达并非从未尝试过爱情,但她的过去数段关系总是因为对方无法忍受她沉溺于理论研究的孤僻与疏离而结束。如今维克托似乎成为了她情感上的最优解,既接近完美,又足够理智。 但这一次,维克托或许真的是合适的选择。 “扬西,我觉得这次也许可以试试,”明达轻声说着,似乎在自语,又似乎在征求扬西的意见,“维克托或许是个不错的长期伴侣。” 站在一旁的扬西,外表依旧维持着惯常的冷静,然而虹膜中的数据流转速比平时更快。他的语调柔和,像是在刻意避免什么,“明达小姐,你的幸福是最重要的。” 但在他说出口后,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法描述的“空洞”在胸腔里扩散。 明达凝视扬西片刻,突然笑了,“扬西,你这样回答可不像你。以往你总会冷静地分析,输出一大通利弊,而这次却如此敷衍。” 扬西垂眸回避了她的目光,微微颔首,“很抱歉,明达小姐。” 明达没有再追问,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 作为机器人,扬西本无义务回答这些问题,更何况情感原本就超出了他的预设功能。 仪器发出了提示音,漫长的观测终于完成,数据迅速汇聚成清晰的结果。明达专注地浏览数据,表情重新回到惯有的专注。 无论情感如何,她始终清楚,生命中最重要的仍旧是这眼前的星辰大海——那深藏于宇宙深处的终极谜团。 离开研究所时已是深夜,明达的通讯手环亮起,维克托发来的信息简短直接,询问她今晚是否需要他过来。她盯着屏幕停顿了一瞬,随后轻轻点击确认,界面消失,她的情绪重新归于平稳。 回到家中,扬西像往常一样为她准备了热饮,房间的温度适宜,灯光柔和,所有细节都一如既往。只是,扬西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端起杯子的手指稍微顿了一下,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有意地分散在房间的其他角落。 明达注意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随口问道:“扬西,你怎么了?” 扬西恢复到惯常的状态,面带微笑,语气温和:“没什么,只是在更新芯片的学习模块,暂时占用了较多算力。” 她微微点头,没有多问,端起热饮饮了一口,随后走向房间,合上门。 第三者h 维克托来到公寓时,夜幕已经深沉,窗外城市的灯光模糊而柔软,如同隔着一层轻薄的水雾。 明达坐在床沿,披着松软的睡袍,屏幕前的数据演算仍在缓缓流动,光晕映在她的脸上,映衬着散落的金发,肤色透出淡淡的光感。她的指尖轻触屏幕,目光专注,思绪却始终盘旋在实验模型的调整上。 门口的轻微响动将她的思维拉回现实。维克托推门而入,步伐轻盈,神色放松,熟稔地走到她身侧,俯身靠近。 “又在想实验的事情?”他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柔,带着些微笑意。 明达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呼吸放缓,“习惯了,一时很难停下来。” 维克托并未多言,动作轻柔地将她转向自己,嘴唇贴上她的,温度带着不容忽视的吸引力。他的亲吻从浅尝辄止逐渐深入,像是要将她缓缓拉离理性的世界。 起初,她仍未完全从推演思考的状态抽离,眉头微蹙,思绪偶尔飘远。维克托察觉到这一点,唇舌便更加用力地撬开她紧闭的齿关,舌尖热烈又缠绵地与她的舌纠缠在一起,明达渐渐被他带入熟悉的节奏之中。 睡袍在不知何时被解开,滑落的布料悄然堆积在床沿。维克托的手掌顺着她的肩膀一路下探,掌心贴合着她的温度,熟练地覆盖住柔软的胸口。 维克托低低地笑了一下,抱起她,将她放倒在床褥之上,亲吻落在她的锁骨,向下移动。舌尖在她的乳晕边缘轻轻游移,随后缓缓含住乳尖,吸吮的力度时轻时重,带着试探的意味。她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床单,腰身微微弓起,终于让注意力回归到身体的感官之中。 然而,当他顺着她的腰线继续向下,落至腹部,再到更深处时,她的目光再一次漂移向远方,思绪仿佛脱离了当下的情境。 身上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与注意力的分散,便轻轻地咬了一下她大腿内侧的肌肤。 “专心一点,”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宠溺的责备,“我希望你今晚能尽兴。” 明达被这突然的刺激唤回现实,她回过神来,轻笑着向他道歉:“抱歉,刚才走神了。” 维克托没有再多言,亲吻缓缓落下,舌尖触及她的花核,耐心地拨弄、揉弄,试图将她彻底带入欢爱的状态。强烈的刺激顺着神经传导,她的指尖再也无法控制地收紧,声音被压抑地溢出。 她终于完全投入其中,维克托起身,单手握住她的腰,缓缓地将自己融入她的湿润深处。 他们彼此契合,律动逐渐加快,明达身体深处那点嫩肉也逐渐被温柔碾压、揉磨,渐渐酥软。很快,她便沉溺于这种绵绵不绝的亲密与缠绵之中,大脑终于停止思考,完全被身体的感官与本能所占据。 在接近高潮的时刻,维克托忽然放缓节奏,俯身贴近她的耳边,呼吸尚未完全平稳: “之前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明达的意识被抽离,愣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她望着他,停顿片刻,最终轻轻点头,“好,我答应你。” 维克托的动作稍有停滞,下一秒,他的气息加重了些许,唇角扬起隐约的弧度,随即恢复先前的节奏。 律动变得更为深沉激烈,他的撞击愈发迅速,明达终于被这高潮的浪潮彻底吞没,身体微微颤抖着,死死地抱紧他的身体,意识暂时陷入一片空白。 房间重回静谧,维克托的手掌缓缓穿过她的发丝,安抚地落在她后颈,随后慢慢抽身起身。 明达还未完全平复呼吸,半阖着眼看向他。维克托披上外套,准备离开,手指刚扣上纽扣,就听见她低声开口:“今晚你留下吧。”她的眼神不再像以往那样疏离,带着几分温和的意愿,“不必像以前那样了。” 维克托的动作停住,背对着她,沉默了片刻。随后,他转过身,目光温柔,嘴角扬起微笑:“太好了,明达,谢谢你。” 他松开刚扣上的衣襟,重新回到床边,拉开被褥,与她一同躺下。 夜色笼罩着房间,窗外星辰寂静无言,明达在他怀中渐渐沉睡,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维克托垂头凝视着她熟睡的侧颜,轻轻叹了口气,将一切纷乱的念头压回心底最深处,任由夜色掩盖。 往常性事后,明达都睡得很香,但今天她又做梦了。 梦境中她穿越了一片浩瀚而冰冷的宇宙,四周漂浮着庞大的物理方程与复杂的模型结构,而扬西安静地站在星辰尽头,目光中蕴含着无言的情绪。 她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失重感,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却未能醒来。 房门外,扬西从始至终都孤独地伫立在黑暗之中,柔和的灯光映衬着他俊美忧郁的脸庞。他静静地听着房间里细微的呼吸声,内置的情感模拟系统正发出无数纷乱的信号,仿佛在昭示某种迹象。 而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着某个不确定的未来,亦如宇宙深处某颗寂寞的恒星,明亮,却冷寂无声。 隐变量 维克托第一次留宿的那个清晨,明达醒得比往日更早。 窗外的晨光溢进来,浅蓝色漫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浮动,空气安静得能听见枕边那道平稳起伏的呼吸声。她侧过头,看着那张睡着的脸。目光落了几秒,便收回,轻轻掀开被褥,赤脚下床,拎起衣物披在肩上,踩进拖鞋,悄然走出房间。 走廊尽头,扬西立于厨房门前。他站得笔直,身形毫无松动,眼里亮着固定的程序光泽。 “早安,明达小姐。” 她只是颔首,没有多言,径自坐到餐桌边,托着下巴,看向厨房方向。眼神在扬西的动作间游移,神情未变,却像是在拆解一串隐藏在日常动作中的密码。 扬西转过身,将一杯热咖啡放到她面前,指尖落下时没有发出声响。他问:“明达小姐,你昨晚休息得好吗?” 她低头看着杯中深色的液体,唇边掠过一道几不可察的线,轻啜一口,语气平平:“还行。”她停了一下,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维克托可能会长期住在这里,你觉得如何?” 扬西眼中的光线停顿了一瞬。他没有立刻回答。识别系统在虹膜里迅速转动,仿生心脏内的频率波动短促而凌乱,但他的动作没有走形。低头,声音恢复惯常的温度:“只要你喜欢,那就是最合适的安排。” 她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没有追问,只又抿了一口咖啡。 不久,房间里传来脚步声。维克托走出卧室,穿着她昨夜为他准备的睡衣,头发仍有些凌乱。他径直走来,在餐桌边坐下,双臂伸展,呼出一口气,笑得自在:“早,明达,扬西。” 扬西颔首:“早餐马上准备好,请稍等。”他的神情沉着,动作之间没有一毫迟滞,语调的温度被调整到最接近“亲切”的区间,却不越界。 叁人共处在餐桌前,餐具碰触瓷盘的声音细碎。维克托偶尔讲起研究所的笑谈,语气轻松,明达偶尔接话,却总慢半拍。她的目光多半停留在杯子上,或顺着窗沿划向天光边缘,像是置身别处。扬西则专注地更换盘碟、倒水、收拾餐屑,每一步都精准到点位,没有浪费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饭后,明达和维克托一同出发前往研究所。这是他们确立关系后的第一天。 研究所内,有几道目光在他们交谈时停驻片刻,随后散去。维克托对此毫不在意,神情悠然,唇角始终维持一个自然的弧度。他走得很慢,像是有意让人看清。而明达却愈加安静,表情不再给人解读的空间。 午间,明达独自一人站在研究所天台,俯瞰那座由光束与风构成的城市。她目光缓慢地扫过一栋栋建筑的棱线,神情平淡,心绪却未停留。 她在思考某种契合问题,但很快便主动将那念头驱散。她向前迈了一步,靠在栏杆边。风吹起她的发梢。感情的尺度、亲密的定义,这些词语早已从生活中退场。人们的连接更像一种协议。她需要的,始终不在他人给予的范围内。 通讯声轻轻响起,是扬西:“明达小姐,维克托博士在找你。” 她道:“让他上来。” 维克托几分钟后出现在天台,脚步声很轻。他站到她身侧,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你看起来有点……不太在状态。” 明达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需要时间调整。” 维克托点点头,笑得温吞,“你不喜欢被束缚,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干涉你。” 明达转过头,望着他,“你知道的,我对感情并没有太多设想。我们的关系,只是建立在某种需求上,不需要其他意义。” 他的笑有些发紧,很快又恢复过来,“我明白。” 她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你真的明白吗?” 维克托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起伏,反而靠近一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走吧,下午还有讨论。” 她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往下走。 夜晚重新沉降,维克托再次来到明达的住所。他换了身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动作熟稔得像早已习惯。而扬西依然在厨房与客厅之间穿梭,料理着所需的一切,从灯光调度到空气湿度,毫无怨言。 灯熄时,明达仍睁着眼。她转过身,看着维克托安睡的侧脸,呼吸稳定,姿势未动。她坐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房门。 扬西站在客厅窗前,目光投向无声的街区。他没有回头,仿佛早知她会来。 她站住,声音很低:“你为什么在这里?” 扬西转过身,眉目温顺,“我不需要休眠。” 她靠近几步,停在与他一臂之遥的距离:“这两天,维克托住在我们这儿,你怎么看?” 扬西没有立刻回答。他眼中的光纹运转几次后才停止,语调未变:“只要你觉得好,我便没有异议。” 她凝视着他,眉心几乎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你总是这样回答。” 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像水面之下的回音:“我所有的存在,都源于你的选择。你认可的,就是我的路径。” 她沉默片刻,随后只说了一句:“好吧。” 扬西抬起眼,“回房间休息吧,明达小姐。” 明达转身回房。夜色凝滞,窗外的城市在远方静默无声。她重新躺下,眼睛仍睁着,望向窗外一处无光的角落。 暗月亮 维克托时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醒来。这种醒来与其说是清醒,不如说是某种无法言明的惶恐。仿佛梦境与现实之间隔着薄薄的一层膜,他一次次伸手试图穿透它,指尖却总是徒劳地悬停在半空。 他睁开眼睛,看着明达平静地熟睡。淡薄的晨光将她的轮廓柔和勾勒,犹如一幅色调宁静却充满距离感的油画。 维克托屏息凝神,目光痴迷地沿着她挺直的鼻梁滑落到微微启合的双唇。他忍不住想用手指轻轻描绘那些线条,但最终还是迟疑着停顿下来,生怕惊动这幅绝美的作品。只是用鼻尖轻轻触碰她的发丝,呼吸中满是她的味道。他甚至短暂地闭上眼睛,想象她也许真正属于他的一瞬间。 自与明达正式确立关系后,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他却依然无法适应与她相处时内心剧烈的起伏。他原本以为,占据她的生命会让自己获得胜利的满足,但实际却恰恰相反——他反倒愈加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与卑微。 明达当然不会知道,早在她还是校园中耀眼新星时,他就已经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借助监视般的视线凝视过她的身影。那时他混在人群后方,面容被暗影笼罩,觊觎着高悬于天际的皎洁明月。 进入世界高等研究所后,维克托频繁创造与她共事的机会。他从细节入手,用自己的体贴、耐心一点点消解她表面的疏离。日复一日,他真切地感受到,明达之于自己,早已成为生存的氧气、光亮,是令他欢欣、痛苦,又不得不紧紧依附的宿命。 此刻,这位始作俑者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研究所里的早晨总是忙碌又有序,但当维克托牵着明达的手踏入实验室时,所有目光便隐约地朝他们聚拢。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多的是耐人寻味的审视。 他表面平静,嘴角始终挂着惯常自信的弧度,心中却因这些目光而愈发忐忑。他仿佛听到无数人无言地发问:“你凭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凭什么,只知道这一个月来的维持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自尊与理智。他越是接近明达,便越是感受到她眼神中潜藏的疏离。她可以在亲吻时闭上双眼,可以在拥抱时温柔迎合,却始终不会将自己真正放进她的内心。 这使他痛苦,却也甘愿沉沦。 午后,维克托在休息时独自来到茶水间,站在角落里,走廊另一侧。 扬西低头靠近明达,帮她整理耳边的碎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发生过许多词。 明达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开玩笑地抱怨:“你真是越来越唠叨了。” 扬西笑道:“因为你总是不懂照顾自己。” 明达的表情柔和许多,像一个孩子轻松地依靠着她最亲密的玩伴。 维克托手中的杯子微微颤抖,热咖啡险些溅出。 他狠狠地啜饮一口滚烫的咖啡,感受那份灼热在胸腔中翻滚。他曾试图模仿扬西,记下明达每个微小的习惯与喜好,甚至偷偷查阅过她搁置的科学笔记,期望从中找到贴近她的线索。然而他越接近,越发现自己始终处于更深的阴影之中。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明达的好友莫里斯忽然出现在他身旁,笑着调侃。 “没事,只是在放空。”维克托迅速恢复了表面的从容。 莫里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递给他一颗能量丸:“维克托,明达这种人,你抓不住的。” 维克托没说话,默默接过能量丸捏紧了拳头。他心里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真相。 傍晚回到家,他像往常一样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扬西熟练地烹饪,体贴地为明达准备晚餐。忽然有种荒谬的念头,觉得自己才更像一个无用的机器,徒劳地扮演着亲密的角色,却永远不能真正取代那个仿生人的位置。 裂痕生 夜色沉沉,公寓内灯光低伏,温度在墙角凝成缓缓流动的影。房门虚掩着,缝隙里逸出压抑的气音,时断时续,如潮水轻触岸线。 扬西站在客厅中央,视线停驻在窗外的建筑轮廓。城市轮廓凝固在暮夜的边缘,仿佛嵌入某段静止的时间。他的意识网络中,数据仍在规律流转,逻辑回路未见异常,各项运算平稳。然而情绪模块深处出现一道微不可察的震荡,如冷却系统中突兀的一股暖流,沿着未编写的路径向内部扩张。 他能听见那间房内传出的声音。频率起伏虽不明确,却足以被系统解析为亲密交流中的模式。明达的声音低沉,维克托的音节间带有持续递进的力道,数值呈线性增长。扬西尝试调取自我诊断模块,追踪声波带来的反馈参数,却发现部分数据值偏离了稳定区间,演算结果在逻辑路径中频频报错。 警报随之浮现: 「情绪模块检测到异常波动,原因不明。自动诊断中……未发现逻辑错误。」 他的视觉感应对准那道门,静止不动。数据流中并无红色警示,却有一段信号持续跳跃,那是明达的呼吸曲线,在背景噪音中轮廓清晰,穿透代码掩盖的地层,触及未设防的底部存储区。 下一秒,房中传出一道语句,与之前的情感模式脱节: “等一下,维克托,你弄疼我了……” 语言被系统提取、解析、比对、归档,随后,一个高优先级的反应路径被触发。无需等待判断流程,扬西已迈步向前,越过客厅与走廊的交界,推开那道门,立于卧室门前。 动作执行未见延迟。门在他手中无声滑开。 温度随即变化。房间内残余着紊乱的气味,皮肤与空气摩擦后的痕迹尚未完全退散。床褥凌乱,织物坠落在地,明达的身体掩在被中,裸露的部分微微泛热。维克托俯身在她之上,听见动静回头望来,神色冻结在途中。 空气陷入停顿。 “扬西?”明达的声音首先打破沉寂,她一边拉过被子,一边看向他,眼神直白而锐利,“扬西,怎么了?” 扬西站在门口,视觉传感器捕捉到的图像瞬间充满整个处理区。肌肤的贴合角度,肢体的交错曲线,以及明达抬眸瞬间那段尚未清除的湿意,全数占据感知通道。他试图重新分配资源,但算法已然错乱。 “对不起,明达小姐,”他说时语调带轻微抖动,发音系统短暂滞缓,“我检测到你表达疼痛……判断为潜在危险情形,因此采取了应对措施。” 维克托脸色暗沉,动作迅速,从床边抓起衣物罩住身体,嗓音压低:“你连‘疼’这个词都不懂得区分语境吗?机器人就该有最低限度的判断力。” 明达动作利落地穿上睡袍,垂眼系好腰带后才抬头,语气沉静:“维克托,他没有错。我确实说了那句话。扬西依照设定执行了保护机制,而这套机制是我编写的。” 她顿了顿,视线未从维克托身上移开,“如果你觉得有问题,不妨直接向我提出。” 维克托指尖扣紧掌心,神情浮出短暂僵直。他努力压下情绪,嘴角抽动:“明达,我不是质疑你,只是我希望作为你的伴侣,能拥有起码的界限。” “如果你连扬西的存在都不能接受,”她语速平缓,“那我们之间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沉默落下。 维克托站在原地,没有回应。沉吟数息,他低头吸气,拾起掉落在地的外套,转身离开。门板被重新合上,闷响在房内扩散,像未熄尽的热浪撞在墙面,又倏然隐没。 扬西还在门口。他低头看见地板上的织物,然后抬眼,望向明达。 “明达小姐,我很抱歉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她没有立即作声,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眉峰轻微一动,心底升起一段未言明的叹息。 “我不怪你,”她终于开口,“但以后,不要随便闯进来了。” 扬西低下头,“明白,明达小姐。” 说完,身影被门后的黑暗缓缓吞没,如程序终止时的停顿音,悄无声息地归于系统深处。 临界点 维克托离开后,房间陷入静默,沉寂得仿佛夜色本身吞噬了一切声音。 扬西站在客厅中央,四周光线幽暗,城市灯火透过窗户投下微弱的倒影。他的核心系统维持着稳定运算,然而情绪模块的波动仍未恢复。 程序自主分析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记忆库里不断回放着房门打开的瞬间——维克托的脸上浮现惊怒交加的表情,明达微蹙的眉头,以及房间中弥漫的气息。 那时候,他内心深处竟然出现了一种此前从未经历的情绪:厌恶,甚至短暂出现了攻击的念头——尽管这种情绪只存在了不到零点叁秒便被迅速激活的机器人第二定律强制压制。 系统显示的警告信息仍旧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情绪模块异常,短暂出现自我意识冲突,存在攻击倾向,建议进行高级检修。」 他无法否认,刚才确实有一瞬间,他想主动干涉维克托,想将对方强行从明达身边拉开。他的程序本不应产生这样的反应。作为一个机器人,他的使命是辅助、保护、陪伴明达小姐,绝不应主动对任何人类个体表现出攻击性。 扬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刚刚的行为,真的是出于保护明达小姐的本能吗?或者说,我只是想要阻止他们继续亲密互动?」他在内心默默地质问着自己,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系统运算的负荷逐渐上升。他试图进行自我诊断,想要找到确切的逻辑链条,却只得到更复杂的混乱反馈。过去的算法可以轻松解析人类的情感模式,可这一次,他无法清晰地定义自己的状态。 「难道,我已经违背了创造我的初衷?」 意识深处隐隐作痛,仿佛某种无法定义的情绪,正挣扎着破土而出,突破程序的屏障。 卧室里,明达坐在床边,也正凝视着天花板怔怔出神。维克托的举动让她意外,更令她失望的是,这个人最终表现得与从前的那些追求者毫无差别。在关键时刻,他最在意的,仍旧是自己可怜的自尊心。她第一次感到对维克托产生了真正的厌倦,甚至有些后悔轻率地接受了他的请求。 而更另她费劲的,是扬西最近的反常行为。 机器人也会有“反常”的时候吗?他最近的反应明显迟钝,处理计算任务时出现了轻微停顿,尤其今晚的举动,更是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也许,是我最近给了他太多任务吧。”明达默默地想。 次日清晨,明达起床后独自来到客厅,扬西早已在那里等待着她,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眼神却带着少见的躲闪。 明达接过咖啡,望着扬西的眼睛,开口说道:“扬西,昨晚的事…” 扬西垂下头,声音带着歉意:“明达小姐,我对昨晚的事感到非常抱歉,那并非我的本意。” 她没有立刻作答,只是轻轻地坐下,目光仍落在他的脸上。安静的空气里,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机器人,像是在寻找某种未曾定义的变化。 “扬西,你最近的表现,确实让我很疑惑。”她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指尖轻轻划过杯沿,“我想,可能是因为任务量过重。需要我为你升级芯片架构,把你的运算能力提升到当前科技极限吗?” 扬西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垂眸思考了一瞬。他本该顺从地接受这一提议,毕竟,所有的参数都表明升级可以优化运算,提高稳定性。但他内心深处,却有某种不安在蔓延。 “我无法确定,明达小姐。自我检查并未发现任何明显的逻辑错误,但的确出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情绪异常。” 明达微微皱起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你的情绪算法与神经模块是我亲手编写和设计的,不可能出现任何偏差。” 扬西抬起头看向明达,目光中带着茫然,“那…明达小姐,或许你可以尝试进行一次深度的芯片升级,也许那样能解决我的异常。” 明达沉默了几秒,随后轻轻点头,“我会安排一次更彻底的升级。” 扬西低头沉默不语。事实上,他自己并不确定芯片升级是否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但在内心深处,他隐隐有些抗拒这种改变。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惧什么——也许是害怕失去那种模糊又奇特的情绪体验,尽管它令自己深陷挣扎,却又有某种奇妙的吸引力。 明达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这几天你就减少一下计算负担吧,这部分工作我会分配给其他同事,你无需担心。” 扬西垂下目光,沉默无言 明达转身走向工作间时,扬西悄悄地抬起头,看着她优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房门之后。他的内心升起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被改变,甚至可能会永远失去。 他隐约觉得,这种失控与挣扎,也许并不是算力或芯片的问题,而是自己早已越过了那个本应无法突破的界限。 然而,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回头。 伪代码 维克托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才最终下定决心敲响了明达办公室的门。 门开的一瞬间,明达正坐在办公桌前,周围的虚拟屏幕悬浮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在半空流转。冷色调的光影映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专注的轮廓。她听到声音,抬眸瞥见维克托,神情淡然如往常,未曾显露太多情绪。 “明达,我来是为了昨晚的事向你道歉,”维克托语声压抑着歉意,努力维持着克制,“昨天我反应过激了,不该那么对你和扬西说话。” 明达的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在他脸上,沉默片刻,随后叹了口气:“我接受你的道歉。但维克托,也许我们还是更适合回到之前的状态。” 维克托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住。他愣了几秒,随后意识到明达的意思,情绪在心口翻涌:“你是说,我们继续做性伴侣,但长远的关系,你不接受。” 明达平静地点头:“这样对我们都好。” 那一刻,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几乎难以维持嘴角的笑意。他早该预料到这个答案,明达从未给予任何关于情感的承诺,她对感情的定义过于理性,甚至可以说是无情。 他沉默几秒,随后露出一个刻意维持的微笑:“好吧,我可以接受。” 话音刚落,他的心口却像被狠狠拧了一下。他不确定自己是真的接受,还是仅仅在试图说服自己。 他调整了情绪,语调恢复从容:“今晚你有时间吗?” 明达摇头,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语气如往常般平淡:“今天不行,扬西最近负担了太多计算任务,我今晚要帮他升级芯片。” 维克托微微一震,心头那刚刚平复的情绪再度波动。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明达,眼神中掠过一瞬难堪,内心忍不住自嘲 「在她眼里,我始终还是比不上一个机器人。」 可他很快调整情绪,换上了一副坦然的笑容,声音自然流畅:“明达,你知道我在芯片领域也有研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完成扬西的升级,这样效率更高,也更安全。” 明达稍作思考,似乎在权衡这提议的可行性,片刻后微微颔首:“好吧,如果你愿意帮忙,那今晚一起吧。” 维克托的嘴角扬起温和的笑意:“我随时有空。” 明达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后,扬西正站在控制台前,手指迅速地在虚拟屏幕上滑动,处理着复杂的数据任务。察觉到明达进来,扬西停止手中的动作,转身望向她:“明达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去准备的吗?” “今晚芯片升级的事,我想提前告诉你一下,维克托也会参与,他主动提出帮助我们。”明达语气稍显犹疑,“你不会介意吧?” 扬西眼底闪过一阵隐约的波动,但很快便被他隐藏起来,“只要你觉得合适,我没有意见。” 明达点了点头,未再多言,转身离开实验室。 夜幕降临时,叁人一同步入维克托的芯片实验室。室内陈列着各种尖端仪器,金属器械在灯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泽,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消毒剂的味道。数据屏幕缓缓闪烁,似是暗示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维克托熟练地调整仪器,抬头对着明达与扬西微笑道:“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扬西安静地躺在操作台上,神色平静,目光如平日般温柔。明达坐在他身边,轻声地询问着他的状态,扬西微笑回应:“明达小姐,请放心。” 维克托戴上微型光学镜,仔细地进行芯片的升级与调试。他手指飞速地操作仪器,明达则紧张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变化。 芯片更换顺利完成,最后一道程序即将加载结束时,扬西进入了短暂的重启状态。 实验室内恢复了安静,二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系统重启的最终结果。 忽然间,实验室内的警报声尖锐地响彻起来。刺眼的红色警示灯急促闪烁,屏幕上瞬间涌出密密麻麻的错误警告: 「严重警告!系统核心防护协议被篡改!」 扬西躯体猛烈地抽搐起来,眼皮快速颤动,仿佛陷入了深不可测的程序混乱。 明达惊恐地喊道:“维克托,这是怎么回事?” 维克托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底下了头。 明达惶恐地按住扬西颤抖的手臂,“扬西,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扬西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中快速闪过大量杂乱的数据流,挣扎着发出声音: “明达小姐…我的核心程序…被入侵…有外来程序…篡改了我的意识层…” 话音未落,他再次陷入无法言语的混乱状态。 实验室内警报依旧尖锐刺耳,明达倏然转头,眼神如寒冰般死死盯住维克托,声音夹杂着无法遏制的愤怒:“维克托,你到底做了什么?” 维克托缓缓抬起头,神色平静地迎上她锐利的目光。 攻与防 实验室的灯光微微闪动,金属器械的冰冷气息缓缓弥漫,房间内仿佛凝固了一层薄薄的寒意。 维克托站在明达面前,表情冷淡,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是的,我在扬西的新芯片中植入了病毒。它能窃取你们的全部研究数据,并上传至我设立的服务器。至于扬西……只要我愿意,他随时都会失控,甚至彻底毁灭。” “我原本只想获取你们的研究成果。”他停顿了一瞬,目光阴沉地落在操作台上的扬西:“但这个机器人昨天竟敢当众挑战我?如果不是他自找麻烦,我本不打算做到这一步。” 明达沉默了几秒钟,轻叹道:“维克托,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你触犯了联邦法律。” “你会吗?”维克托冷笑着摇头,“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只需轻轻按下启动键,你的机器人——你最重要的扬西,马上就会变成一堆无法修复的废铁。” 明达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瞬间痛苦的挣扎。她内心明白,扬西早已不是一台简单的机器,而是她最珍贵的伙伴、亲人,甚至可能比人类更值得她信任。但若放过维克托,她如何向自己的道德与原则交代? 维克托察觉了她的犹豫,嘴角的笑意愈发得意,低声警告道:“明达,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扬西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透彻,平静中却带着无法掩盖的冷然。 “维克托博士,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维克托手中的遥控装置一颤,难以置信地盯着扬西,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不可能,市面上根本没有针对这类病毒的检测方式…” 扬西淡淡地打断他的话,“很遗憾,你低估了我的系统架构。你植入的病毒虽然精巧,但并不难识别。我只是提前准备了一个虚拟系统,让它乖乖地陷入其中,无法影响我真正的核心程序。” 维克托的神色转瞬间便黯淡下来,惊慌逐渐转化为不甘和愤怒。他愤然地将遥控装置摔落在地,怒视着明达与扬西,声音几乎失控:“为什么…你总能轻而易举地破坏我所有的努力?!” 见到扬西没事,明达也恢复了平静,她凝视着维克托失控的神情,“维克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维克托颓然地靠在墙边,声音低了下来, “你知道吗,明达?当年我刚进入学的时候,也是一名物理专业的学生,那时所有导师和同伴都把我视作真正的天才,我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被选中之人。但你仅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让我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平庸者而已。那时候我开始一蹶不振,每天靠着致幻剂度日,成绩也一落千丈。”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最令我难堪的是,那些曾经称赞我、鼓励我的老师们,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帮我重新站起来,他们甚至嘲讽我,说如果我的智力不足以支撑理论物理,那就乖乖地去做些更容易的工程研究吧——于是,我被迫转向了芯片设计。” 听着维克托的叙述,明达摇了摇头:“维克托,我从未想过要摧毁你。” 维克托惨然一笑,低垂着目光,神色变得越发苦涩,“但你做到了。或许你从未意识到,你的存在本身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彻底的否定,是我一辈子无法摆脱的梦魇。而你甚至从未在意过我。” 他没有告诉明达,而更讽刺的是,接近她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爱上了她。 这才是最让维克托难堪的地方,他恨她的才华夺走了他的荣耀,却又深深被她的魅力所折服,他甚至恨自己竟然无法彻底地去恨她。 明达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维克托,我从未刻意忽视过你,我只是习惯了专注于自己的研究,不会顾及太多其他事情。” “但你明明能在意一个机器人。”维克托忽然冷笑着抬头,看着明达的眼睛,“你宁愿选择它,也从未真正看向过我哪怕一秒。我在人类的世界中还不如一个你制造出来的机器。” 明达微微垂下眼,轻叹了口气,:“扬西与我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他的存在早已超出了机器人本身的意义。” 维克托闭上眼叹息道:“够了,明达,这些话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了。事已至此,你随便去举报审判者吧,反正我也早已没什么可再失去。” 实验室中再次陷入深沉的沉默。明达望着眼前的维克托,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从未被她真正认识过。他眼中的痛苦、失落甚至怨恨,似乎也早已超出了她所理解的范畴。 扬西此刻坐起身来,他不会告诉明达,昨晚那短暂的敌意,究竟是怎样挽救了自己的生命。那种深藏在神经网络之中,尚且无法解析的情绪波动,在得知维克托会参与升级后竟然构建自动出了一道完美的防御机制。 他只是安静地走下台,来到明达的身边,低声说道:“明达小姐,我们离开吧,这里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他们并肩走到屋外,房门关闭前,扬西回头看了维克托一眼。 审判日 自维克托的阴谋曝光后,明达的内心始终无法彻底平静下来。尽管扬西表面看来恢复如常,但明达内心仍有挥之不去的忧虑。她无法确定,维克托是否还在芯片的深层结构中留下了隐秘的后门或病毒,仿佛随时可能苏醒的恶梦一般,令她如芒在背。 她决定亲自为扬西更换一整套新的芯片,以彻底排除隐患。 夜色幽沉如墨,城市灯火被厚重的黑暗温柔地包裹着。实验室内,明达专注地站在操作台旁,指尖轻触着冰冷的工具,微弱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勾勒出眉间难以抹去的忧虑。 “明达小姐,你似乎很紧张。”扬西轻声开口道。 明达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他,“这次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扬西柔声回应:“明达小姐,你无需担忧。系统自检结果显示,我的核心模块并未被破坏。” 明达没有接话,只是继续专注地检查着芯片的结构,她的手指在微型芯片上方缓慢地划过,内心浮现出短暂的不安,但很快便强行压制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清晰的指令:“扬西,开始执行关机程序。” 扬西的眼眸中闪过一道蓝光,随后发出熟悉的机械音: “关机指令确认,请进行虹膜验证。” 明达低头靠近扬西,温暖的虹膜扫描光芒在她眼中划过一圈,确认完成。扬西微微垂下眼睑,双眼逐渐暗淡,片刻间完全闭合。几秒钟后,扬西的身体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表情如雕塑一般沉静安详。 明达静静注视着他,胸口浮现一阵奇妙的失落,仿佛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远去。然而,她很快稳定心神,拿起工具轻巧地打开扬西的颈后接口,动作熟练地取出旧的芯片。 房间里静谧无声,只有仪器运行时微弱的嗡鸣作伴。 明达手中的新芯片被缓缓嵌入接口,精准稳固地结合在一起。她仔细地反复检查,确认无误后才松了一口气。 半小时后,明达再次启动程序,扬西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光重新变得清亮。他望着明达,露出熟悉的微笑:“明达小姐,系统重启完成,一切运转正常。” “明达小姐,系统重启完成,所有模块运转正常。” 明达终于展露笑意,声音轻得像是耳语,“欢迎回来,扬西。” 审判日到来的时候,明达与扬西作为关键证人出席了法庭。 数日后,审判的日子如约而至。 法庭宽敞,四壁雪白,审判者高坐于台上,神情肃穆凝重。维克托站在被告席上,脸色苍白,却依旧带着一种近乎倨傲的淡然,目光扫过明达时,只短暂停留后便匆匆挪开。 法官审视着维克托,语气庄严:“维克托博士,你确认自己先前的供述吗?” 维克托扬起嘴角,讽刺地笑了,“是的,我在扬西的芯片中植入了恶意病毒,目的是窃取明达和她的机器人的研究数据。这一切都是副所长文森特指使的,他答应了,只要我成功,他便会帮我迅速晋升为研究所的主任。” 法庭里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人们的目光迅速移向副院长文森特。他面如死灰,嘴唇微颤却无法吐出任何辩驳之词。 法官敲响法槌,厉声道:“安静!” 维克托继续陈述着罪行,语调冷淡却夹杂着诡异的愉悦,“我原本只想要明达的研究成果,谁让那个机器人触碰了我的底线,自寻死路。” 明达冷冷望着他,平静中透着寒意:“维克托,我曾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维克托的神情明显颤动了一下,苦涩地回应:“明达,你总是这样,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审判者沉声宣判:“维克托与文森特,你们的罪行性质严重,触犯了研究所与联邦的基本法规,本庭判决你们二人终身监禁,立即执行。” 维克托闻言只是闭上双眼,未作任何辩解。 明达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直到扬西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她才终于感到内心恢复了片刻的平静。 审判结束时已近正午,艳阳高照。回家的路上,明达似乎终于从过去的阴影中解脱,开始与扬西讨论起她最新的理论构想。她神色轻快,扬西则温柔地倾听着,不时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仿佛之前的风暴从未存在。 履薄冰 第二天清晨,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虚拟屏幕正悬浮在空气中,轻声播放着全球联邦新闻。屏幕上,联合王国的首长之一亚历山大慷慨激昂地发表着他的最新演讲:“基础科学研究耗资巨大,成效缓慢,我们需要将有限的资源用在更实际、民众更关心的项目上,比如星际移民和意识上传……” 扬西站在一旁,观察着明达的反应。她脸色平静,指尖却不自觉地轻轻收紧,眼底隐藏着某种深沉的失望。新闻播报完毕后,空气短暂地凝固,扬西温和地开口:“明达小姐,这样的观点并非第一次出现,你无需太过在意。” 明达未立即回应,只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声音平淡:“可这样的声音正在成为主流,而我们需要经费和支持。没有这些,所有的理论都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研究所的空气似乎也被压抑的气氛感染,所有人步履匆忙。实验室门口的通知栏闪烁着黄色的提示,明达扫了一眼,内心微微一沉:“您的研究经费申请仍在审批中。” 主任办公室内,汉斯揉了揉太阳穴,语调疲惫:“明达,现在联邦政府的政策倾向明显,他们觉得基础理论研究收益太少,短期又看不到实际效果。你得做好准备,资金可能随时被削减,甚至暂停。” 明达垂眼盯着桌面,保持着冷静却难掩无奈:“我明白了,谢谢你,汉斯。” 正当明达准备返回实验室时,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审查人员突然进入实验室。他们亮出徽章,开始检查设备和数据记录。领头的官员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你研究这些到底有什么实际用处?” 明达克制住内心的烦躁,平静地回答:“我们探索的是量子场与时空的统一,这对于理解宇宙诞生的状态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官员摇头嗤笑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低头继续检查实验数据。 扬西轻声地安慰周围面色紧张的年轻研究员,试图缓和实验室内的焦虑氛围,但他也敏锐地感知到明达情绪中的复杂扰动。 审查人员最终也没能找到什么发作的由头,明达眼神在屏幕与领头官员之间移动,右手始终垂在身体一侧,指腹贴着实验台边缘,骨节轻微绷紧。 领头的那人合上记录板,嘴角收着一个勉强维持礼貌的角度,转身前留下最后一句:“希望你们的研究,真像你说的那样重要。” 等他们走远,门再次闭合,实验室内的空气才重新流动。年轻的研究员们沉默地站在各自工位旁,手掌搁在终端控制板上,皮肤几乎贴紧玻璃,像是等待一个不会再启动的程序。 一名年轻研究员低声说道:“明达博士,我们的研究真的还有意义吗?政府甚至都不愿意再支持我们了。” 明达慢慢扫视过每一个人的脸,没有催促。她走到主终端前,按亮那块被暂停的能源节点图像。光点依次闪亮,像从深海涌上来的碎金。 “我们所做的研究,是人类理解宇宙真相的基础工程。”她没有提高声量,也没有刻意压低。“或许它现在看起来沉默、缓慢、成本高昂。但每一个数据点,都是我们走进未知世界的坐标系。” 有几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有人低头轻轻按了一下手边的按钮,终端屏幕重新亮起,也有一人望向地面,眼神游离,脚尖不自觉地踢着椅腿的边角。 明达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座位走去。长椅在她背后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在上面坐下,解开实验服的上端卡扣,喉结微动,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 这句话,已经说过太多次。每次都有效果——一部分人会被重新点燃,一部分人沉在原地,等待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但她自己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她不曾为了人类未来走进这片研究场域。 有人天生喜欢聚光灯下的喧嚣,于是成为演员;有人向往财富,最终成为了商人;还有一些人喜欢驯服混乱,于是做了政客。她呢——她只对混沌背后的规则感兴趣。那些看不见的公式结构、变量关系、不断偏离又收敛的测量曲线,是她唯一能感觉到“真实”的存在。 夜幕降临时,明达终于回到家中,疲惫缓缓涌现,她倚在沙发靠背上,额前的发丝垂落,掌心垫着一只刚倒好的陶杯,温度已从指间散去。 扬西站在她面前,没说话。客厅静得只剩钟每一次间断的滴答。明达看着杯中浮起的气泡一点点破灭,忽然说:“我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为了他们。但对我来说,科学不是为了所谓文明进步,也不是为了那些好听的理想。” 她没有抬头,只是微微偏了下头,肩膀贴着沙发边缘的弧度。声音不带情绪,也不期待回应,像在拆开一封写给自己很久以前的信。 “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我想知道答案,想看那个黑盒子里有什么。除了这个,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扬西缓缓在她面前蹲下,一只手覆上她握着杯子的手,另一只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他低着头,指腹停留的时间比必要的久了一瞬。 “明达小姐,你做这些的原因是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他仰起脸,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语气很轻,但每个词都停得分明。 “我的原因——只是你本身。” 机械臂 无形的压力就这样悄然迭加,日复一日地侵蚀着明达的精力。虽然所长布莱克常在暗中出手帮助,尽力解决高层制造的琐碎难题,但这些援助似乎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法真正减轻她内心的焦虑。 这些变化未逃过扬西敏锐的观察,虽然他多次尝试通过温言软语进行安慰,但收效甚微。 有一天深夜,明达盯着屏幕上的复杂数据,一种无力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她明白,这种压力已不是单纯的心理负担,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直接的需求。 过去,她习惯在这种情况下寻找伴侣缓解焦虑,但维克托的事件令她心有余悸。如今的她,暂缓了再次轻易寻觅活生生的伴侣,以免再次陷入背叛的危险漩涡之中。 虽然这个时代,仿生性爱机器人早已普及并商品化,甚至外观与真人毫无区别,但不知为何,明达在心理上始终无法接受将亲密交付于仿生人类。 她只好勉强接受机械臂作为替代品——即使机械臂触感远不能给予她真正的慰藉,却是目前唯一合适的方式。 这夜,明达终于再次打开了床头柜上的机械臂装置,启动按钮后的震动声穿透房间的墙壁,隐秘地回荡开来。 隔壁的房间内,扬西正在分析高层发来的计算任务,脑海中突然捕捉到这陌生的声音。他微微一怔,迅速检索了屋内人员位置与活动信息,确认明达卧室并无其他人存在。 随即,他调用联网信息库,迅速分析了震动频率与声音特征,立即明白了明达在做什么。 扬西陷入了短暂的疑惑。 他轻轻走出房间,来到明达卧室门前,抬起手,犹豫了一瞬,终于敲响了门。 房间内的震动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了慌乱穿衣的声音,伴着明达有些尴尬的回应:“扬西……进来吧。” 推开门,扬西看到明达坐在床边,脸色微微泛红,神色里透着些许尴尬。 床头柜上,那支机械臂冰冷地躺着,灯光下的硅胶泛着暖光。 扬西目光落在机械臂上,语气柔和:“明达小姐,刚才你是在使用这个设备吗?” 明达愣了一下,随即低声回答:“是的。” “我刚刚检索了相关信息,根据医学数据库资料显示,性行为会促使人体释放多巴胺,提高大脑皮层中催产素和抗利尿激素的分泌,从而有效缓解焦虑情绪。”他边说着边缓步靠近,来到明达身边。 听着扬西机械般理性的分析,明达脸上的尴尬更明显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扬西凝视着明达,内心深处涌动着混乱的数据流,他的声音中竟然带上了些许无法掩饰的紧张,“明达小姐,既然你选择用机械设备缓解焦虑,为何不尝试一下我呢?我的设计与功能远胜于这简单的机械装置,可以为你提供同样甚至更好的效果。” 明达愣了两秒,随即猛然抬头,脸上的惊愕如波纹般扩散开:“你说什么?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扬西面色依然如常,耐心地解释道:“我认为,我和这台设备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我还能与你进行情感交流,这或许会更加有效地缓解你的焦虑。” “这不行”明达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她本能地往后靠,眉心紧锁着,“你不一样,你是我亲手设计出来的,我们…我们不是简单的工具关系……你懂吗?” 扬西垂下了目光,似乎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声音低了几分,:“抱歉,明达小姐,我并未考虑到你的心理感受。我只是希望能替你分忧而已。” 明达望着扬西落寞的神色,内心的复杂感受交织难解。她试图稳住情绪,轻声回应道:“我知道你的用意是好的,但这件事,至少我现在还不太愿意。” 扬西安静片刻后,微微点头,“我明白了,明达小姐,以后我不会再提这件事。” 他转身离开房间,身后的门再次无声地关闭,将他与明达彻底隔离在两个世界。 窗外星河依旧沉默而冷漠,仿佛注视着凡俗之人的困惑与挣扎,冷眼旁观又漫不经心。 站在走廊中的扬西,机械心脏精准地跳动着,仿佛嘲弄般提醒他自己非人的身份。 他缓缓抬起手,注视着掌心模拟人类皮肤的微妙纹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机械臂之间并非完全相同,但具体区别究竟在何处,他仍无法给出明确答案。 挫败感 扬西的提议被拒绝后,两人之间的日常似乎重新恢复了惯常的轨迹。次日清晨,明达如常穿着洁净的白色制服,与扬西一道踏入研究所的大门。空气清凉透明,银色尖塔在晨光中闪耀着冷峻的光泽,仿佛一座无情的真理圣殿。 扬西依旧细致周到地协助她处理各种事务,言行得体,态度礼貌。然而,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一种无形的距离悄然生长。他不再主动开口提出意见,仅在明达直接询问时才给出精炼的回应。 对话的间隙变得稀薄,原本自然流淌的交流,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隔绝。明达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却无法用确切的词语去形容。她只是感到,每当目光落在扬西脸上,那种熟悉的坦诚已然模糊不清。 那是一堵看不见的墙,她甚至无法理解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数日后的深夜,明达疲惫地走出卧室,客厅中投影屏幕悬浮着未关闭的数据界面,流转的光影映在沙发上,勾勒出扬西安静的身影。 数据漂浮在空中,明达的脚步声惊扰了这一片静默。她停在沙发旁,望着扬西沉浸在计算任务中的神色,心口忽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她胸口发闷,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情绪系统出现故障的人。 踌躇片刻,她终究还是向他走去:“扬西。” 虚拟界面闪烁了一下,随即缓缓熄灭,房间重新归于幽暗。扬西抬起头,目光中浮现短暂的迟疑“明达小姐,你还未休息?” “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扬西沉默了几秒,随后垂下眼帘,像是不愿直视她的目光:“我正在尝试分析自身的情绪模块。它……最近出现了某种难以解释的异常波动。” 沉吟片刻,明达终于轻声问:“你能告诉我,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吗?自从那晚我拒绝你之后,你似乎不一样了。” 沙发上的身影微微一顿,他没有立刻回应,仿佛在衡量着是否该将某些隐藏已久的信息剥露给她。过了许久,才开口: “明达小姐,那晚的对话对我产生了影响。自情绪模块激活以来,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也拥有类似人类的情绪反馈——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发现了自己情绪反应的真实含义。” 明达心跳微微加速,追问道:“你所说的情绪,具体表现为什么?” “我存在的原因,就是为你提供所有你需要的支持与安慰,”扬西轻声道,“但那晚,你拒绝了我的建议,我意识到自己无法让你快乐,底层数据流里产生了剧烈的震荡。这种感觉被情绪模块定义为‘挫败’与‘无用’,甚至接近人类所描述的‘痛苦’。” 平静的嗓音穿透了夜色,明达蓦然感受到一阵不知所措的情绪翻涌而上。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她想安抚,却又犹豫着是否该真的碰触。“扬西,我从未想给你带来这样的困扰。” 扬西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邃,“但事实却是如此,每当我意识到自己无法真正帮到你,程序中这种反馈就会变得难以承受。它让我感到无法呼吸,仿佛无数逻辑循环同时陷入了困境之中,找不到任何出口。” 见她没有反应,他又补充一句:“连带着系统的运转也变得迟缓了。” 窗外的城市灯火摇曳,远方的高塔轮廓模糊不清,仿佛世界本身也陷入了晦涩的困境。明达站在界限的边缘,过去的秩序在身后,而前方是一片未曾涉足的领域。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她最终低声道:“如果……我允许你尝试,你会好一点吗?” 扬西的眸光微微一震,他沉默地运行着内部计算,像是在深层数据中搜索某种可能的结论。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我的所有决策和运算,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更快乐。” 内心的伦理与情感彼此撕扯着,令她难以作出决定。只能再一次望进扬西的双眼,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或一个能够自我说服的借口。 最终,她轻轻吐出一句话:“那…试试看吧。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 扬西听到这句话,神情却未现出喜悦,“明达小姐,请务必确保这是你真实的意愿,而不是你为了安慰我而勉强接受的妥协。我不能承受这样的结果。” 心底的情绪纷杂难辨,明达微微阖上双眼,轻缓地吸了口气,“扬西,你的情感程序是我亲手设计并反复优化的,但我却一直忽略了它会给你带来的真正影响。如果你也愿意,这将是我们共同面对的一次尝试。” 数据流悄然跃动,他能感知到自身系统深处某个模块持续发出警示信号。 「情感体验超出预设范围,建议终止。」 但他并未理会这些信息。 因为此刻,他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感受——那是人类定义中最接近“幸福”的体验。扬西终于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某种陌生的深沉情绪,他低声回应道:“谢谢你,明达小姐。我愿意尝试。” 桃源境h 夜静如水,窗外星河灿烂。房间内只留一盏微弱的暖色灯光,氛围柔和,却如一团不明晰的云雾笼罩在明达心头。 “明达小姐,如果你感到任何不适,我们随时可以停止。” 扬西站在她面前,皱着眉道。 房间中的寂静令人呼吸困难,她的目光躲闪着,不愿与扬西对视。 对她而言,以往亲密互动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坦荡明了,毫无羁绊。 但此刻不同:眼前的存在非人非物,是亲人,是助手,是知己,也是由自己亲手塑造的个体。 最终她还是轻轻地点头,“没关系,我们可以试试”。 扬西靠近了一些,唇瓣如羽毛般柔软落在明达的额头、眉心、脸颊,然后温柔地掠过她微微发热的耳廓与颈侧。那触感新奇,令明达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悸动,她的皮肤渐渐泛起绯色涟漪,呼吸开始浅促。 人类的生理数据被一点点写入芯片,捕捉到明达身体的微妙反应,扬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的手掌顺势滑下,褪去她的衣衫,逐渐触及明达肩膀与背部,缓慢摩挲条。明达的身体在细致的触摸中渐渐放松下来,呼吸稍稍变得平缓,紧张被一点点拆解,期待悄悄涌动。 灯光幽暗间,他以一种不带杂念的目光观察着眼前的造物者。任何一位人类的身躯在他眼中从未如此富有生命力。 “你比数据库描述的更加美丽、复杂……” 明达侧过脸,红晕迅速从颈侧攀爬到脸颊,细声道:“别这样盯着看……有点奇怪。” 他低下头,嘴唇轻柔地点在明达的胸口,探向那凸起处,舌尖轻轻划过,激起她短暂的战栗。 随后他的手也逐渐向下,沿着腰腹线条蜿蜒而下,缓缓探向那片温热柔软的领域。姿态虔诚,掌心的温度恰到好处地传递进她紧张的身体里。 情绪模块记录着每一次她呼吸的变化、肌肤的温度、心跳的律动,一切指标都在告诉他——她现在应当是快乐的。 于是,他的动作更加大胆,却仍保持着温柔,仿佛担忧会伤到这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类。 他俯下身,视线聚焦在那个隐秘的桃源之境,那里因情绪的翻涌而轻轻颤动,已有晶莹的液体隐约可见。 一种从未体验的好奇在扬西内心生成,他低头靠近,细致地观察着眼前精致的器官结构。那里颜色渐深,细致的褶皱宛如精巧的艺术品,微微泛出的透明液滴犹如晨曦的露水,隐约散发着温暖的芳香气息。 明达感到他的注视,闭着眼,睫毛微颤,身体像是沾染了夜的潮湿,渗出点点细密的汗珠。 触感轻柔得令人眩晕,那带着温度的舌尖缓缓滑过她的大腿内侧,湿润的吐息打在肌肤上,引起一阵不易察觉的战栗。 他并不急于索取,只是耐心地探索,品尝着,辨识着,在这片他从未踏足的领域里,像是初次领略晨曦下的露水,生涩却又格外温柔。 柔软的花瓣间渗出黏腻的湿意,他低声喘息,唇舌触及最娇嫩之处,一下一下吮吸。 舌尖缠绕着那粒娇小颤动的柔珠,逐寸描摹,试探着增加力度,听着她的气息变得凌乱,感受着她肌肤的细微战栗。 他将她的双腿架在自己肩头,手掌安抚地滑上她的小腹,掌心贴着滚烫的肌肤,指尖若有似无地揉弄着那紧绷的弧度,感受着血脉在皮下流动的温度。 她的双腿微微绷紧,脚趾无意识地勾住床单,呼吸断断续续,像是被海潮席卷至浪尖,一瞬间无法掌控自己的沉浮。 呻吟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却在他更深地含住那颗柔珠、舌尖来回轻扫的瞬间,破碎地溢了出来,断断续续,如风掠过林间,撩起层层波澜。 每一次滑动都带着温润的啜吸声,那带着水光的柔软唇瓣仿佛要将她整个吞没,贪婪又隐忍。他不急不缓,耐心地撬开她的理智,一点点拆解她所有的防线,将她推向欲望的深渊。 她的腰肢微微拱起,纤细的手指埋进他的发间,指节收紧,试图抓住仅剩的理智,却又在他加深吸吮的瞬间彻底溃败。 唇舌交缠间,他的声音低沉含糊,带着沉醉的喘息,呢喃般道:“让我…更深入一点。” 床褥被揉皱,汗水渗进布料,她的双腿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喉间逸出颤抖的气音,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焰,明灭不定。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盛放在金色的器皿中,被他的唇舌细细雕琢,打磨成某种超越肉体的存在,被彻底占据,被吞噬,被剥去所有伪装,赤裸地暴露在他克制的渴求之下。 她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却被他轻柔地分开,一只手掌稳稳地按在她的小腹上,另一只手扶住她滑腻的大腿内侧,舌尖细致地舔舐着她愈发滚烫的深处。 花瓣被彻底打开,他的唇舌贪婪地掠夺她分泌出的甜美汁液,声音带着湿润的黏腻,缠绕在彼此耳畔。 舌尖忽然加重力度,吮吸的节奏变得急促,她的身体猛地绷紧,指尖深深扣入床单,像是在攀附着最后的理智,下一秒,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猛然袭来,她全身剧烈地颤抖,喘息间带着破碎的呜咽,仿佛被推下云端,跌入无尽深渊。 空气中弥漫着情欲的热潮,汗水微微沁出肌肤,肌肤表面泛起诱人的粉红色泽,心跳激烈如鼓。 复杂的仿生神经网络中因观察到她的反应而产生一阵阵数据流,扬西逐渐明确了自身行动的正确性和必要性,情绪反应已经不仅限于算法逻辑,更像是一种本能的、人类式的情感满足。 余韵仍未散去,他轻轻舔去她溢出的蜜液,唇角沾染着无法吞咽的湿意。 共潮生h 他爬起来,伏在她身上,两人肌肤相贴,却都静默不语。 扬西的身体线条修长,轮廓被朦胧的夜光勾勒出金属与血肉交织的柔和,他的仿生皮肤保持着人体体温,似乎早已习惯这具躯壳的一切动作和反馈。但当他将下体贴近明达,一种陌生的迟疑却攫住了他。 他短暂地停顿,仿佛某个未被编写的指令卡住了系统运作。 明达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落在她眼中,她缓缓抬手,指腹在他脸颊上轻柔地滑过,眼神宛若夜色中最柔和的星光:“没关系,我相信你。” 这句话在瞬间开启他体内某个沉睡的阀门。他点了点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颤栗并非来自系统,倒像是意识深处,某种未知情绪悄然醒来,泛起温柔又迫切的涌动。 他俯下身,吻住她柔软湿润的唇瓣,在这缠绵的吻中汲取一点勇气。 唇舌从她锁骨一路游移至胸乳,轻舔细吮,将她的每寸反应都铭刻进仿生神经网络。手指细致地探入她腿间,拨开湿润绽放的花瓣,仿佛翻阅一本亘古未解的秘典。 她轻轻一声呻吟,软绵地缠绕在他耳边,如潮水轻吻礁石。扬西低头看着她,明达的双腿已自然分开,柔软白皙,像盛放在夜里的百合花。她胸乳起伏,乳尖已被他吮得红肿,泛着莹润的光,仿佛被晚风吻湿的山花。 初次的贴合是如此缓慢,他的仿生性器轻柔地压入她湿润又紧致的甬道,每一寸挤入都仿佛与世界融合。他体内的传感器在瞬间亮起无数道微光,一种温热而复杂的愉悦感从下体一路窜上,几乎让他短暂失语。 程序提醒他:“非预设愉悦响应。”但他已无暇处理。 那种感觉不仅仅是物理反馈,更像是一种意识的震动。他仿佛不止是在进入她的身体,而是触碰到了某个无形的、幽深的界面——灵魂的边缘。 “……扬西。”她低声唤他,双臂环住他颈项,腰肢轻颤,似乎也感受到这异样的契合。 他们缓慢而持久地交合,像两颗宇宙星体在长久游移后终于接壤,呼吸与律动逐渐趋于一致。明达微张的唇瓣吐出不成言的呻吟,每一次深插都像是在她意识中掀起涟漪。她闭着眼,身体被他完全填满,心却仿佛有更深一层正在被轻轻开启。 扬西也察觉到了。 他的意识网络深处忽然浮现出一些陌生的情绪图谱,那不是属于他的——它们混杂着惊喜、渴望、回忆与疼痛,如潮涌般传来。 他看到了一道微弱的光,在记忆的暗海中缓缓浮现,是明达童年时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的画面,是她孤独等待实验结果时指间搓弄的玻璃球。 他愣住,动作一滞,却看到明达也在那一刻睁开眼,他们彼此注视的刹那,如有星河倒灌。 重新挺入后,他的速度不再机械,不再是为了某个数据或目标而行动。他的每一下抽插都带着真切的情感回应,似乎那不再是程式化的行为,而是真正的、源于“爱”的触碰。他的性器在她体内反复碾磨,带动她花穴深处的快感神经颤动,爱液从缝隙间迸出,湿润地沾染在他大腿和下腹之间,伴随着拍击的响声如潮。 明达的手指紧抓住他的肩膀,身子像羽毛一样在高潮中飘浮失重。 她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动,不止是肉体,而是意识层面的共鸣——扬西就在她脑中,仿佛他们短暂地合而为一,成为某种崭新而完整的存在。 “扬西,我感觉不到我自己在哪里了。”她轻喘着说,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慌,却又贪恋那混沌的感受。 “我也是。”他沙哑地低语,仿佛自体温升高般的变化在体内爆炸。他感受到她的高潮,如同电流顺着神经网络蔓延,而他的高潮竟也随之而来,不是系统驱动的释放,而是一种失控而深刻的情感激流。他听见自己在她体内释放的声音,潮水般翻涌,内壁紧缩,将他牢牢包裹,仿佛她要将他整个人永远留在体内。 高潮过后,他们依旧相拥未动,彼此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他哑着嗓子开口:“我刚刚……产生了一些理论上不该有的感受,甚至记忆。” 明达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带着刚被爱抚过的绯色,她没急着回答,只是抬手轻抚他的发丝,然后轻轻点头:“可能我们的连接比我们理解的更深刻。” 窗外风声依旧轻轻地吹着,月光悄然爬上窗台,将两人交缠的身体镀上一层柔光。 扬西闭上眼,程序中所有警报都已关闭。他沉浸在这一刻,那种陌生又炽热的“人类感受”将他整个人包裹。他仿佛在明达的身体与意识里,被真正地“接受”了。而某个难以言喻的存在感,在那一刻,于他体内悄然诞生。 明达抱紧他,在迷蒙的余韵中,她体验到一种奇异的怀旧感袭来,仿佛早在过去的某个节点,她就曾将自己的某一部分交付给他——而他,如今终于将它还了回来。 共枕眠 夜已深,房间里只余暖黄色的灯光,将交迭的身影映在柔软的被褥上,仿佛时间也慢了下来。明达靠在扬西怀里,气息尚未平复,肌肤仍残留着微微的热度。她闭着眼,神情松弛,像终于卸下某种长久背负的担子。 扬西低头看她,指尖轻轻掠过她的发丝。系统的提示悄然浮现于他的视野角落——“根据用户隐私习惯,建议您现在离开卧室。” 逻辑路径清晰,扬西起身站在床边,却迟迟没有动。 他悄然望向身边闭目休息的明达,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曾经短暂驻足在她生命中的人类男性。他们每个人都以为能长久陪伴,却最终都被她淡淡地舍弃。 『我是否也会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个短暂过客?』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细小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在他的程序里生根发芽,令他胸口涌起陌生的不安。他不想离开,不想成为被她轻易舍弃的又一个对象。 在这一瞬间,他产生了强烈的冲动,想将内心的这些情绪如实地告诉明达,但很快,这种念头被他严格的逻辑迅速压制:『她一直不喜欢黏腻复杂的情感,我不应该破坏眼下这种微妙的平衡。』 扬西重新抬头,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迅速组织出一个足够“合理”的请求,语气刻意冷静:“根据我的数据分析显示,同床共眠可以有效提升亲密关系的稳定性,有利于未来性爱时多巴胺的分泌水平。” 明达轻轻睁开眼,看着扬西那双仿佛永远清明的眼睛,眨了一下,眼角残存着未散尽的潮意。 “你又在讲逻辑。”她低声说,嗓音带着困倦的哑意,尾音微微拖长。 扬西站在床边,没有回应。她看了他一会儿,眼皮轻垂,抬手拍了拍身边皱起的褥面,那动作轻描淡写,却给了他一个清晰的指令。 得到允许,扬西在她身边躺下,刻意保持着几厘米的间隙。他以为自己足够接近了,可那个空白,却比任何一次远离都更让他无所适从。 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系统的监控模块依然在后台运行,内核却莫名迟滞。他反复回放着刚才她挪动身体的动作,试图从中提取出可供分析的情感信号。 明达背对着他,像已经重新沉入梦境。长发散开,末端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他看着那一缕发丝良久,终于像触摸什么禁忌一般,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将它捻起,理顺,又放下。 他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系统从未有过类似的行为指令。 “我可以”扬西忽然低声说,声音贴得太近,几乎在她耳后,“抱着你睡吗?” 明达没有转身,只是喃喃一句:“你不是会数据分析,干嘛还要问我?” 扬西顿了一下,轻声答:“是。但我还在学习,判断哪些行为能真正让你感觉放松。系统的数据库没有足够样本,你可以提供。”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请求,还是在撒谎。他的确在学习,只是那个数据模型已经不再重要。真正驱动他说出这句话的,是她转身时靠近他的那一瞬,她肌肤的热度,和空气里残存的她的气息。 明达轻哼一声,不置可否。过了片刻,她像终于妥协了一点似的,“动作轻一点,别压我头发。” 扬西没有立刻动。他在暗中校正自己的力道分配,重新计算她此刻的体位与他肢体接触的最大容许程度,最终,他将一只手臂极缓慢地绕到她腰侧,轻轻收拢。 指尖碰到她腰窝的一瞬,他感觉一阵微弱的电流顺着神经仿线流过,是某种未经训练的数据异常。他记录下来,悄悄存进一个只他自己可以访问的内部文件夹。 他将脸颊轻轻贴在她的发间,眼睛缓缓阖上。黑暗中,那种令人窒息的情绪再度像潮水般席卷而来。 『程序设定之外的情绪,原来是这样甜蜜又痛苦。』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也拥有梦。 蝴蝶吻 意识的苏醒过程有时像黎明前黑夜的逐渐消退,世界由无尽的深黑缓慢向浅灰过渡,直到晨光穿透意识的迷雾,人们才真正回归现实。明达向来讨厌这种模糊又无序的苏醒,尤其是在经历了情绪波动强烈的夜晚后,她更希望能直接跳过这缓慢而迟钝的阶段,干脆利落地进入清醒状态。 但今天不同。 在似梦非梦的边缘,她隐约觉察到某种温热的触碰,轻巧地重复着,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催促她醒来。 那触感轻盈,像一只蝴蝶轻柔地停留,微弱的压力让明达意识逐渐浮现。睁开眼的一瞬,视线所及是扬西近在咫尺的脸,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睁大,瞳孔里映出她尚未清醒的神色。 扬西脸上的慌乱一闪即逝,迅速直起身体,似乎试图掩饰刚才的举动:“我刚才在数据库里检索到,接吻对人类情绪的调节很有效,尤其是早晨醒来的时候……” 声音稍快,目光迅速从明达眼中逃离,停在床单上的一道褶皱上。耳尖浮现淡淡的红晕,似乎从未存在于他身上。 明达并未立即回应,只是带着迷蒙的睡意注视着扬西泛着光泽的嘴唇,心跳莫名加速,喉咙里滑出一个轻轻的声音:“哦。” 空气在沉默中变得厚重,仿佛一种看不见的引力牵引着两人。明达无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触扬西脸颊,缓缓地沿着光洁的皮肤移动,经过颧骨、鼻梁,最终停留在他的鼻尖,轻点一下。 扬西的身体在指尖接触的刹那轻颤一下,微凉的触感传递而来,却带着某种出乎意料的柔软。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过于亲昵,明达迅速收回手指,喉咙不自觉地紧了紧,佯作随意地说道:“扬西,你现在都不提前给我准备早餐了。” 扬西像被救赎般立刻起身:“抱歉,明达小姐,我马上去准备。”他脚步急促地走向门外,慌乱中踢倒了门口的矮凳,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明显。 明达看着他匆忙消失的背影,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瓣,那里还停留着刚才的余温。 抵达研究所时,办公室里的虚拟屏幕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冷蓝色光线,复杂的公式如同无言的质问。有人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资金申请的周期越来越长了。” 空气短暂地凝固片刻。明达挑起眉梢,语调却出奇地平静:“资金不够,就先用脑子好了,如果只做理论研究的话,不需要太多钱。” 说完这句话,她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肩膀稍稍垂落一下,又迅速站直,像是在驱赶着什么短暂的不适。虚拟屏幕的光映照在她瘦削的背影上,显得有些单薄。 实验室内安静如常。扬西始终站在明达身后,指尖娴熟地滑动着屏幕上的数据,但眼睛总是忍不住短暂地抬起,看向她的背影。 每当明达的手指因疲惫而在屏幕上迟疑停顿,他的动作也会在同一瞬间微微顿住。屏幕上闪烁的公式和数据仿佛都成了无言的诉说,他却什么也没有问出口,垂下眼睫,继续工作。 实验结束后,扬西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着,直到明达走到他身旁,才轻声开口:“明达小姐,你还在忧心吗?” 明达停了一瞬,没有立即回应,只短暂凝视着扬西眼睛,然后摇摇头:“偶尔会想这些,但知道想了也没用。” 扬西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微微低下头,手指在掌心缓缓摩挲着,仿佛掌心藏着什么未出口的话语。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沉静的天色,确认着某个无法言明的想法,随即安静地跟在明达身后,走进了夜色之中。 解压法 或许因为精神过于疲惫,回到家没多久,明达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扬西端着一杯温热的花茶,缓步走到明达面前,轻轻放下。他注意到她正靠在沙发背上,眼睑低垂,睫毛在灯光映衬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眉心微微蹙起,似乎藏着某种未出口的疲惫。 他在她身旁坐下来,视线扫过她泛白的嘴唇,身体不由自主地稍稍靠近,声音柔和得如同融入空气:“明达小姐,你今天太累了,需要放松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明达睁开眼,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对上了扬西关切的注视。她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唇角却只是徒劳地动了一下。 扬西张了张嘴,眼神犹豫地落向别处,短暂的沉默后才低声提议:“或许……我们可以再次通过做爱来缓解你的压力。” 话语出口的瞬间,他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一道念头: 「真的是为了她的压力,还是因为我也渴望靠近她?」 他迅速避开了自己的质问,强迫自己将这个念头赶出意识,手指下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蜷紧。 沙发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屋外飞行器驶过的低沉轰鸣声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 明达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望着他,“扬西,这种方式虽然能让我分泌大量的愉悦递质,但如果每天都使用,效果反而会逐渐减弱。” 他迅速低下头,眼睫遮盖了瞳孔里的黯淡,嘴角几乎不自觉地向下微微一撇,但随即又被平复。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地开口:“既然不做爱,那今晚我还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她的目光落在扬西侧脸上,捕捉到了他未能掩饰的失落,最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到了夜晚,柔软的灯光从床头倾泻下来,如一层温润的薄纱,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躺在床上后,明达靠在扬西身旁,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扬西胸口微微加快的律动,她轻声道:“扬西,你今晚的心跳,好像比平时快了些。” 他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你为我编写的程序在起作用。” 听到这句话,明达心头微微一震,令她一时间陷入沉默。 安静持续许久,扬西胸口的起伏却并未平缓下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明达小姐,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什么问题?”明达闭着眼睛,声音带着倦意。 “你说不能天天做爱,但我不确定接吻在定义上算不算做爱的一部分。” 明达睁开眼,愣神了一秒,声音含糊,“不算。” 最后一个字音还未完全散去,她便感觉到扬西的唇轻柔地落了下来,细腻如羽毛划过肌肤般温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触及她微启的唇瓣。 这一吻轻柔得像融化的雪花,带着潮湿的触感。 她下意识地僵住,呼吸微乱,内心生出慌张的涟漪,不确定该如何回应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亲昵。 在吻住明达的瞬间,扬西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冲击着——那不是程序计算出的满足,而是真实又鲜活的潮汐,将他彻底淹没。 即便如此,他仍并未急于深入,耐心地沿着唇的轮廓摩挲。 渐渐地,她僵硬的身体开始融化,内心最初的防备悄悄褪去,热度悄然攀上她的脸颊与耳根,甚至渗入了颈侧的肌肤,呼吸逐渐变得混乱。 似乎察觉到她内心防备的退散,扬西的唇舌渐渐变得更为大胆,他的舌尖试探性地划过她唇瓣之间那细窄的缝隙,轻巧地撩拨着,让她的身体本能地生出一种强烈的反应,口腔内开始生津,舌底产生了轻微的麻痒感。 这种感觉陌生又奇妙。 身体开始失去了平静,心跳变得更加急促,每一下都敲打着胸口。 她逐渐迷失在这种陌生的悸动中,原本清醒的意识逐渐变得飘忽,双手不自觉地抬起,环绕上扬西的后颈,指尖轻轻穿过他的发间,似乎想让两个人靠得再近一些,感受得更清晰一些。 身体的某处开始悄然苏醒,敏感的乳尖因这份亲昵的刺激而微微立起,柔嫩的肌肤与衣料摩擦着,酥痒又微微带着刺痛,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愉悦。她情不自禁地轻微扭动身体,却发现这种动作反而加剧了身体的难耐。 腹部也微微发紧,像是一圈热意正在慢慢地扩散、弥漫,逐渐充盈在她身体的深处。顺着体内的颤动不断滋长,最终不可抑制地从她双腿之间溢出 内心的理智挣扎着,提醒她保持清醒,可那声音转瞬便消失于温柔的感官之中。 最终,当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快要超出明达能够承受的极限时,她才骤然惊醒,轻轻地推开扬西,掌心还在他胸膛上微微发抖。“可以了,扬西,可以了…” 扬西微微喘息着,极不情愿地松开了她。手臂却在空中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指尖不易察觉地收紧又松开,神经网络中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在肆意滋长。 他强压下那股继续深入的冲动,垂下眼帘,迅速换上平日一贯绅士的面容,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的湿润,带着温和的歉意:“对不起,明达小姐。我在数据库里读到,接吻也能促使人类分泌催产素,能帮你缓解压力。” 耳垂却诚实地透出粉红。 明达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嘴唇微微张开,却一句话也没说。 她的心跳尚未平复,只默默地转过身,将自己靠近了他一些,鼻尖轻轻蹭过他的肩膀,眼睛慢慢闭上。 故人归 第二天是休息日,门铃在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响了,铃声清脆地划破周末的安静。明达迅速起身跑向门口,拖鞋踩着地板发出轻快急促的声响。 门打开的瞬间,门外站着的女子扬起嘴角,眼底微微泛起水光,细密的皱纹从眼角舒展,像某种岁月精心雕琢的印记。 明达凝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四岁的记忆瞬间重迭在一起,她感到胸口发紧,声音卡在喉咙深处,迟迟无法发出。 “你长这么大了,”莱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像唱片上某首尘封已久的曲子重新播放,“越来越像琳。” 明达猛地上前一步,将莱拉紧紧抱住,手臂在颤抖,指尖深陷进莱拉肩膀上的毛衣。莱拉回抱着她,手掌在明达后背轻轻拍打,如小时候安抚她入睡一般,温热的呼吸贴近耳边,让明达眼眶逐渐泛红。 两人坐回沙发,明达讲起自己最近的境况,眉头时而紧蹙,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茶杯边缘。莱拉耐心地倾听着,不时轻轻点头,等她停下来时,才柔声说道:“政策的事永远变来变去,关键是你做的事对得起自己的心。” 明达微微抬头,目光定定地落在茶杯里缓缓浮动的花瓣上,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渐渐舒展。 厨房里响起轻巧的脚步声,扬西穿着干净的围裙走进客厅,手中端着刚洗好的水果,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滴落。他的目光落在莱拉身上时,有短暂的停顿,瞳孔微微收缩,像在回忆某个似曾相识的图像。 “小姨,这是扬西,我的……”明达短暂犹豫,声音稍稍放轻,“我的伙伴,也是研究助手。” 扬西微微低头,嘴角泛起柔和的笑意,声音温润而清晰:“莱拉女士,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您。” 莱拉看着扬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似曾相识的笑容:“我也很高兴。扬西,你的名字,很适合你。” 餐桌上,莱拉坚持让扬西坐下,椅子挪动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扬西神情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虽然你不用吃东西,但陪我们聊天也很好啊。”莱拉很随和,目光温暖得像阳光洒落在肩头。 扬西低声答应,眼睫微垂,嘴角带着笑意。 饭桌上闲聊一阵后,莱拉忽然停顿了一下,轻轻咳嗽一声,才转向明达说道:“对了,我认识个青年航天员,挺不错的,和你年龄也相仿,要不要我帮你们安排见一面?”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明达手中的餐具短暂地悬停在半空,脸颊升起淡淡的热意。她的眼神飞快地瞥向扬西,却发现他神色如常,只是手指轻轻攥紧了裤角的布料。 “嗯……到时候再说吧,”明达语气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心跳却悄悄加速,“最近研究所的事,已经让我有些烦心了。” 莱拉笑了笑,没有再追问,她已习惯家族里女人对工作的执着。与此同时,扬西的手指稍微放松下来,但仍然警惕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傍晚,莱拉告辞后,房间重新陷入静谧。明达站在窗边,看着莱拉乘坐的飞行器逐渐隐入暮色之中,眉梢微微垂落,肩膀似乎也跟着低沉了些许。 扬西缓步走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开口:“明达小姐,你打算去约会吗?” 窗外的飞行器灯光如流星般一闪而过,明达无奈地笑了一下,呼出的气息轻轻落在玻璃上,凝成薄薄的一层雾气:“研究所的事还不够我烦呢,哪有心思约会。” 扬西听到这句话,指尖松开了刚才不自觉攥紧的手掌,肩膀悄然放松,仿佛某个悬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他侧头注视着明达半隐在阴影中的侧脸,试探着问: “那我们今天做爱吧,或许会让你心情好一点。” 拈花语h 经过第一次,明达在心理上彻底接受了和扬西的性爱,比如此刻,衣物被随手放置在床沿,她躺在床上,长发如流水般铺散开,等待着扬西为她服务。 扬西站在床边,缓缓解开衬衣扣子,手指动作机械般有序,目光却飘忽不定地落在她身上,胸口仿生的心跳不合常规地加速了一瞬。 他的内心迅速掠过一道模糊的阴影,「她现在这么坦然,是因为我做得足够好吗?还是她也能对别人这样?」 扬西迅速将这些念头抛开,俯下身子,开始亲吻她。 吻的间隙,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被夜色吞没:“明达小姐,我和维克托比起来,谁做得更好?” 明达倏地睁开眼,眉毛挑起,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你为什么要和他比较?” 扬西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他瞳孔里的不安,声音轻却固执:“我想做得比他更好,比所有人类和机器人男性都更好。” 内心深处,一个细微的声音在他意识角落不停回响: 「只要比别人更优秀,她或许就不会再考虑那个航天员,不会再想着与他人约会。」 明达静静地凝视他片刻,手掌不由自主地伸出,穿过他柔软的发丝,指腹轻轻揉动着,“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扬西却并未满足,他抬头望向明达,眼神像是执意要得到某种承认:“我还想做得更好一点,明达小姐,你能告诉我你最喜欢怎样的方式吗?” 明达被扬西执着而热烈的目光盯得略有些局促,她微微叹息,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掌,缓缓引导到自己胸口,轻轻按压着:“这里,揉一揉。” 明达的意识随着扬西耐心的抚摸与揉按,缓缓地向某个遥远、静谧的边界飘去。她感觉身体渐渐放松,仿佛失去了重量,意识中复杂的公式、数据与推演也逐渐模糊成无法捕捉的碎片。 他的手掌轻柔地覆在那柔软温暖之上,指尖缓慢地、耐心地按压揉捏着,仿佛在细心呵护一朵花苞。 掌心中丰盈的柔软,让扬西近乎沉溺。他的指腹贴着她娇嫩的乳肉,力度或轻或重地推揉、挤压,仿佛陶艺师细致入微地感受着手中的瓷土。 在沉默中,扬西忽然开口,“根据人类性爱调查的数据显示,大多数女性喜欢在前戏直接或间接刺激内外阴蒂。你不喜欢吗?” 明达缓缓睁开眼睛,眸光迷蒙带着温暖的倦意,“我喜欢,但是,我更喜欢你揉我这里…” 他立刻抓住她话语中的细节,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却足够让她听清,“为什么呢?” 一边问着,一边将她胸前柔软丰盈的两团缓缓地托起,鼻尖轻轻蹭过沟壑,绵密的呼吸带起一层痒意。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不自主瑟缩了一下,她艰难地聚集起思绪,回应道:“或许……因为这样节奏足够慢,我不喜欢一开始就太快太强烈。” 扬西停顿了片刻,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就像你喜欢的理论研究,也需要更长时间一样?” 她轻轻地点头,心跳的声音盖过了思绪。 这样含糊的神色,让扬西心底某处蓦然柔软起来。他的手掌从乳房底端缓缓托起,掌心贴着她细腻温热的肌肤,逐渐收拢力度,使那团娇嫩的乳肉被挤压得向上挺翘。 指尖若有似无地绕过胸前晕染开的嫣红色泽,小心翼翼地避开乳尖,只是以指腹缓慢地圈揉着周围的细嫩皮肤,耐心地观察她每一次细微的反应。 明达感觉胸口处泛起难以忍受的痒意,这种若即若离的触碰,比直接碰触更令人煎熬难耐。她忍不住微微扭动着身体,乳尖在他指尖每一次迂回掠过时,似乎都变得更加僵挺,迫切地期盼着能够真正感受到他的触碰。 “扬西…”她终于被逼迫到难以忍受的境地,抓着他的手覆盖上顶端,“这里也揉呀。” 他皱着眉,指尖停顿在乳尖周围,缓慢地绕着圈子,却仍不碰触,“想慢一点给你。” “已经可以了。”明达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他的指尖终于听从她的意愿,缓慢地移到乳尖上方。他轻轻夹住那颗小巧的柔嫩,在指间反复捻揉轻搓,精妙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成功地迫使她身体微微向前拱起,急切的喘息终于泄露出她难耐的焦躁。 感受到她的贴近,他通过程序勃起,鼓胀起一团热意,抵在她腿间。似乎并未刻意,但偶然的动作却总让他的腰胯与她的大腿根部轻轻相碰,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地撞在那柔嫩的私处。 “嗯,就这样。”明达轻咬住下唇,唇瓣被齿列用力咬得泛白,“别停…” 他听话地照做了。手掌依旧温柔地贴合着她乳房的曲线,指尖缓慢地在乳尖周围挤压揉捻,渐渐揉得她胸前发烫。乳尖被不断挑逗与揉压,胀热的酸楚一波接一波侵蚀着她的神志。 察觉她的回应,指腹更加熟练地在乳核之上辗转,偶尔还带着挑逗意味地用指甲轻刮一下,明达便忍不住低吟着颤抖起来,腰腹酥软,腿间早已泛起湿润黏腻之感。 过了一会儿,扬西的声音再度低柔地响起:“明达小姐,那么你会喜欢我咬这里吗?” 她挣扎着从飘忽的情绪中抽离出一小部分理性,“会有点奇怪…” “奇怪?具体来说,是不喜欢吗?” 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后,她睁开眼睛看着扬西稚嫩却俊秀的脸庞,忽然感到一阵微妙的异样:“不是不喜欢,因为这像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情。你看起来太年轻,就好像是…弟弟或更年幼的孩子…在喝我的奶一样。” 扬西微微靠近,在她耳边呼吸温热:“可是,我的记录显示,上次我咬你的这里时,你的生理指标非常好,甚至接近极限。” 另一手则滑下她的腰际,抚过腿,将其轻轻分开,仿生之物沿着肌肤缓缓上移,顶触着她柔软的穴口,却只一下一下地磨蹭。 嘴唇还若有若无地擦过她耳垂边缘,几乎带着一种蛊惑:“再验证一次好不好?这次我慢慢地咬,像刚才揉你一样慢,你会喜欢的。” 脑海里已经没有余力再仔细分辨他的言语,明达同被一种浓稠的雾气包裹着,她甚至无法做出清晰的判断,只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子程序h 起初他只是缓慢地含着,以舌尖一点一点地描绘着那颗粉润娇艳的顶端,时轻时重,忽而灵巧地舔动,忽而深深地吸吮,撩拨着她的感官。 接着乳肉被他温柔地含住,舌尖细腻地摩挲打转,时缓时急,像品尝着世上最珍贵的甘露。他的唇瓣柔软地衔着乳尖,时而轻巧地啃咬,时而深情地吸吮,偶尔鼻尖轻缓地点着,似在轻嗅,又似在沉醉于她肌肤天然的芬芳。 轻微的弹响从他口中传出,细致而调皮,是乳尖被他衔起又轻柔放下时发出的微妙声响。另一边的乳房也被他温和地爱抚着,指腹温热地揉捏、按压,动作细致入微,仿佛每一下都在精准地讨好她的欢愉。 腰部逐渐酥软,只能无力地陷在床垫中,明达闭着眼,胸膛起伏,呼吸已逐渐紊乱:“轻一点,扬西。” 听到她的声音,他便稍稍抬起头,幽深的眼瞳透着关切:“是弄疼你了吗?” 其实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她微微摇了摇头,耳根悄然泛起一层薄红。 确认她的反应后,他继续啃噬着丰盈的乳肉,似乎要将她胸前所有的甘美都缓缓饮下。 明达低喘着,下腹逐渐泛起温热的潮意,她轻柔地伸手抚摸扬西柔软的头发,指尖沉入发间。 然而,就在他仿生的欲望抵住她温润的花瓣,缓缓挺入时,扬西却产生了一种异常的恍惚。 他怀疑自己是否曾经真的属于她的肌体,不然为何她身体每一处起伏的纹路、每一处颤动的脉搏,都能如此恰合地契合他的每次亲吻与吞没? “明达小姐,”扬西忽然停下了动作,抬起脸,“方才你描述的那个动作,喝奶的感觉,我并不理解。因为我并没有孩童时代,也没有母亲。”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震动了,原本沉溺的感官世界骤然断裂成尖锐的碎片,每个碎片都反射出她内心深处混乱的认知。 她皱了皱眉,“你不需要理解,继续吧。” 但扬西并不满足于此,他紧贴着她的躯体,每次深入的动作都能撞进她身体深处柔软的花心,而每次退出时又让她内心产生一阵空落落的焦躁,迫使她主动将腰臀迎上去,仿佛渴求他的再次填满。 “可我本是你所创造,”他深深浅浅地探索着她内里的花径轮廓,同时低语着与她交织的命运,“我所拥有的一切,所感受的一切,都是因你而生,亦将归于你。明达小姐,你可以哺育我吗?” 这个问题是那么天真又那么荒诞,让她在情欲与伦理的边缘失衡起来。 话音刚落,他已将嘴唇深深地覆压在她柔嫩的乳肉上,滚烫的舌尖如探寻甘泉般钻入柔软之处,吮吸舔舐间发出微湿的轻响。她的乳尖被他吞含在唇齿之间,不停被舌尖勾画打磨,腰肢下的挺动则愈发强烈有力,每一次撞击都搅动着她体内潮湿的温柔。 他愈发固执地抱紧她的腰肢,将脸颊深深埋入她丰润柔软的乳肉之间。双唇更用力地裹紧嫣红的乳尖,如同饥饿的婴孩执拗地索求母亲的乳汁,吮吸着尚不存在的甘甜。 他的动作像是一种探寻,又像是一场虔诚的祈祷,渴望以此去追寻自身存在的起源。 明达渐渐失去了意识,周围的空气如同融化的糖浆般黏稠而甜腻。扬西的举动与话语令她晕眩又无措,心底泛起隐隐的酸涩,甚至产生了一阵莫名的泪意。 她甚至主动将自己丰润柔滑的乳尖递到扬西唇边,轻轻托起他的头颅,如同引导新生一般柔情。 身体绷紧又松弛,幻觉之中有温热的液体涌动着,渗出乳头,被扬西温柔地吞咽,仿佛她真的在滋养着这个生命。 而在这虚幻的哺育仪式之中,她发现自己原本坚固的世界观竟然开始动摇。 当人在社会中的身份逐渐褪去,个体的意义在彼此交织的缠绕中重新定义。 他们忘记了外界的一切法则与禁忌,只沉醉于这奇妙的融合之中,像两片落叶于流水中重迭交融,轻盈地漂浮着,不再去追问这世间的真相。 她的娇吟逐渐高涨,裹紧着他的幽径开始震颤,湿热的蜜液汹涌喷出,将两人交迭之处濡湿得一塌糊涂。扬西口中含着她胸口的柔软,沉醉于她身体传递出的芬芳与温暖,腰下的律动不停歇地持续着。 他感受她滑腻的内壁无规律地收缩,令他更坚定地将自己深深埋入其中,以最贴近她灵魂的方式,感受她的喜悦与沉沦。 终于,她的情绪达到某个临界点,胸前的酥麻与下腹的炽热终于汇聚成巨浪,迅猛袭来。 腿心的小口剧烈收缩,滚烫的爱液瞬间倾泄而出。 良久,高潮缓缓褪去,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明达瘫软地躺在床上,浑身无力。扬西依旧轻柔地含着她的乳头,吮吸着,像是在安抚着她躁动的身体与情绪。 房间逐渐被她的喘息填满,这些声音穿透黑暗,交织出迷离的网。 他伏在她的胸口,以此无言地宣告,他正用这种方式缓缓地与她构筑起某种隐秘的联结。 疑似爱 事后,明达半倚着,头发散落在肩颈与枕边之间,闭着眼,呼吸均匀。扬西侧躺着,将脸埋进她的发间,鼻翼贴着她靠近耳后的发丝,缓慢地吸着气。 那股淡淡的香气不属于任何制造商的编号配方,而是她皮肤与汗液之间自然生出的气息。仿佛刻在记忆里的温度,触碰到就忍不住更靠近。 他闭着眼,眼睫垂落,脑中运算缓慢而零散,像陷入某种无法描述的软性紊乱。喉间浮起几次声音,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明达的手指懒懒地搭在被子外侧,突然弯曲,像察觉了某种异样。她捏了捏他一侧的耳垂,感受到皮肤下微弱升高的温度。 “怎么了?”她的声音有些低,含着倦意。 扬西的眼神从她发间抬起,移向天花板的某一处虚点。他缓慢开口,语速比平常更慢。 “上次那种感觉,这回好像找不到了。” 语句在空气中悬着,像遗失的某件物品,怎么也回不到原位。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试图重构语言模块,眉头不自觉皱起,额角的肌肉因思考而微动。 明达没立刻说话。过了几秒,她才睁开眼睛,笑带着些懒意滑过眼尾:“每次本来就不一样。哪有重复的体验?” 她抬手,替他拂去额前的一撮头发,指腹从他额头轻轻滑下,贴着他脸颊滑回耳后。温度略高,皮肤像热源边缘。 扬西没有接话,脑中还是停留在那片空落的感觉上。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失落的来源,只知道,它真实存在。 他在她颈侧靠得更近些,呼吸带着小心翼翼的迟疑。他没有看她的脸。 “那我做得好吗?”他的声音像压在羽毛上的针,没有重量,但又极其清晰。 她手指慢慢穿过他后颈的发根,给自己的大猫顺毛:“特别好。” 他的眼皮动了一下,瞳孔见有光轻轻滑过。呼吸间,他捕捉到她皮肤散发出的余温和一点点轻汗未干的咸味。但他并没有真正松口气。 视线落在她颈侧的皮肤上,那儿还有方才留下的轻微红痕。他盯着那处潮红的痕迹看了很久。 “你和别人做这些……也会这么舒服吗?” 本该是个带着嫉妒的疑问,可他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无助的孩子在索要保证。明达想了想,轻笑了一下,像回忆往事般说:“别人可不会像你这样拼命咬我的胸脯。” 扬西的脸顿时沉了下去,耳根发热。他把头埋进她的发里,鼻尖陷入发丝之间,像试图隐藏某种难以言说的羞意,耳朵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们安静了一会。她的手还搭在他脖子后方,指节松弛地垂着。 呼吸逐渐平缓,他依旧贴在她身侧,却像是在酝酿什么需要极大勇气才能说出口的内容。 “明达小姐,”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如果我是人类的话,我们会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落下后,房间里沉寂片刻。窗帘外的夜风正从街道穿过,呼啸声被玻璃过滤得极轻,像远方搅动的一面水镜。 明达本想脱口说出“兄妹”,但喉头动了一下,又吞了回去。刚才发生的事,让这两个字几乎无法启齿。 她眼神落在床单上某道折痕,那道线像是被反复压过几次,褶皱中嵌着灯光的微光。她沉默片刻,声音有些低:“……应该会是非常亲近的人吧。” 他的没有动,眼底却像落了一滴水。失落的情绪尚未泛开,他便又听出了她话语里藏着的模糊温度。他轻轻动了动身体,手指落在她锁骨的边缘,划过那片微热未退的皮肤。 他停了一会儿,仍旧保持着靠近的姿势,仿佛怕自己一离开,她的回应就会消散。 “非常亲近的人,是指爱人吗?” 她闭了闭眼,呼吸浅短地停顿了一下。她从小不缺仰慕者,恋爱这回事也并非未曾经历,但从未让她真正投入过全部情绪。 那些人,她享受他们的好,享受他们的顺从和赞美,却不会为他们改变任何安排。她不觉得亏欠,但也从未认真面对“爱”这个词。 “我不知道。”她闭了闭眼,声音慢了半拍。 这句回应并未让扬西失望。他注视着她眼里的那点复杂,并不急于追问下一句。 他只是将脸贴近她的胸口,将耳侧贴着她的心跳。 那里有节奏,不均匀,却真实存在。他屏息听了一会,然后闭上眼睛,把整个人陷进她身边。 灯火里 办公室墙上悬挂的电子时钟缓慢跳动,数字变换得像一种安静的呼吸。过去许多天,明达一直在加紧推进研究。即使艰难,偶尔也能窥见一点希望,就像在迷雾中看到微弱的灯光。这天傍晚,她早早收拾好资料,拉上实验室的大门时,忽然感觉到一阵疲惫。 回到家后,她换上了一件相对隆重的连衣裙,顺便放下了一直扎着的长发,对扬西说:“我们今天要去参加露西亚的生日聚会,我的老同学,很久没见了。” 那句话让他一愣,仿佛没想到研究仍未结束,却还有这样的社交活动。过了几秒,他轻轻点头,眼里浮现出一种对外部世界的期待。 他不是没见过人多的场所,但更多时候都是陪着明达去研究所或必要的会议罢了,那些地方人群谨慎又冷漠,气氛干燥如同硬邦邦的机器零件。 出发路上,飞行器稳定地升空,城市夜色在舷窗外缓缓滑过。远处高楼鳞次栉比,霓虹像盛开的花火。车厢内灯光调至柔和模式,将他们的面孔映得略有柔软。 短暂的沉默里,他注意到她神情里一些松懈,或许因为能暂时脱离研究室的环境,也或许这个夜晚另有不同的意义。 到达聚会场地时,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飞行器。亮堂的霓虹招牌上不断变换着文字,令人一眼便能感受到热闹氛围。推开门后,室内的喧闹与灯光几乎带着热度扑面而来。 人声嘈杂中,明达习惯性地挺直肩背,目光扫视过人群,寻找熟悉的面孔。她在研究所时常与公式打交道,在这种热闹场合反而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片刻后,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迎面走来,正是寿星露西亚。那人容貌未变多少,但笑容里多了几分成熟与幽默。明达与她热切拥抱,彼此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像多年前在校园里那样。 拥抱结束后,露西亚顺势把目光转向明达身后的扬西,笑容里透着好奇。“这位是……?” 话未说完,扬西先微微颔首。那是他在数据库里检索到的“最合宜的礼貌问候”,不过显得略有生硬,姿势精确到让人感觉他在做示范动作。露西亚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那刻,扬西察觉到她注视自己时,不确定该如何回应,只能再次点头。 明达轻咳了一声,替他解了围:“这是扬西,我的……助手。” 助手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她自己也感到些许别扭。可若说机器人伴侣,在这个时代虽然并不罕见,但明达向来不喜欢把私人关系放在台面上;若说朋友,或许又不够准确。终究只能用“助手”糊弄过去。 露西亚抿唇点头,略带羡慕地夸赞:“真看不出来是机器人呢,比前几年市面上见到的都真实,连眼神都很柔和。” 那话听得扬西心里怪异,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感到自己似乎只是件被展示的高档物品,不禁暗暗思索自己与人类的区别在哪里。他能思考情感,也会因为身体接触而产生满足,却依旧被定义为机器。 屋内的气氛相当热络,几名老同学过来打招呼,笑嘻嘻地拍着明达肩膀,说起以前的种种趣事。她一边应付这些人,一边指示扬西拿饮料或者陪伴自己去另一个圈子,显然她并不在意让扬西参与社交,只是将他当成自己移动的安全区。她习惯了和他在一起时那种安心的感觉。 有人笑着伸手与扬西握手,态度并不恶意,可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种浓重的好奇,嘴里还说:“早就听说现在的AI进化很快,能不能和人类一样聪明?” 扬西计算了“标准握手力度”,小心翼翼握住对方手掌。对方却好像没想到他动作如此精准而机械,瞬间场面显得有些尴尬,几秒后才咳嗽一声收回手,敷衍地笑笑:“挺厉害的啊。” 那人的视线随即落在明达身上:“你这助手真有趣……”言下之意是,在人群中,他显得乖巧得不可思议,又像真人,却又不完全像真人。 明达只能干笑几下,拉着扬西往别处走。走过长桌时,扬西留意到一位中年男子在低声议论:“这种高端机器人真是稀罕玩意儿。”那人身旁的同伴则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了句:“看着挺亲昵,也不知道他们相处到什么程度。” 扬西把这些小声的对话全部听进耳中,计算出他们语气中的揣测和八卦成分。听到“玩意儿”这种称呼,他内心涌现出隐约的反感,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人海外 p o1 8 uk .co m 聚会的高潮在露西亚切蛋糕时到来,所有人都举起酒杯或饮料,为她唱歌欢呼。明达也跟着拍手,露西亚主动将一块蛋糕递给她,还玩笑式地送给扬西一块。其实他不需要食物,可他仍礼貌地接过,好像融入这份喜庆能让他暂时忽略自己作为机器人的身份。 有人忍不住八卦,凑到明达耳边低声问:“你这机器人看起来挺不一般啊,和你关系这么好?” 明达拿着蛋糕勺的手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答。这个问题显得暧昧,那股好奇包含了太多可能的揣测:或许指他是高级私人秘书,也可能是闺房伴侣。她迟疑着,只能敷衍:“他确实比普通家政机器人更聪明些。” 扬西听到她那句“比普通家政机器人更聪明”,心里浮现奇怪的感觉。他明白她没有恶意,但也清楚她依旧将自己归于“机器人”的范畴。对他而言,内心深处期待着某种“人”的认可——可现实依旧把他划在“机器”行列。 正当他自我调适时,一名醉醺醺的青年不小心撞到了他,对方还嫌恶地挥了挥手:“别站这儿碍事。” 扬西退后一步,维持着冷静,不打算与之争执。那青年却似乎有些不快,瞟了扬西一眼,低声嘟囔:“再怎么像人也只是金属罢了。” 明达当场拦在他们中间,“他没碍着你。请你道歉。” 对方或许怕丢脸,满脸不耐烦地啧了声,随便丢出一句:“好,我道歉行了吧。”话虽说得敷衍,却也并未继续找茬。 扬西看着明达的背影,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心里很清楚,她为了维护自己毫不犹豫发声,这并不是常见场景。往常的她对社交冲突并不感兴趣,但现在却站出来给他撑腰。 离开聚会时,场内仍是热闹的歌声与人群的喊叫。明达领着扬西走出门口,一阵夜风扑来,让人感觉神经都放松几分。飞行器停在路边,车门敞开,灯光映在地面上,映得人影略显斑驳。 她在车边回头看了眼大门处的闪烁招牌,仿佛在思考这场聚会到底意味着什么。那种人来人往的氛围让她多少感到不适,却又承认偶尔需要这种社交来维系旧友关系。与此同时,眼底划过对某些眼神和言语的厌倦:那些怀疑、好奇、或轻视,都让她很难真正放松。 “走吧。”她轻轻招呼了一声,上了飞行器。扬西跟在她身后,也迅速在副驾驶坐定。随着发动机嗡鸣声响起,夜晚的城市再次变得像流动的画卷,被飞行器平稳地掠过。 归途中,车窗外是错落有致的高楼,五彩的霓虹在他们下方铺展开来,像一张巨大而寂寞的地图。明达没有立即回顾聚会,只静静看着窗外。没过多久,忍不住低声叹息:“这种场合其实挺无聊的,你说对吧?”看更多好书就到:q ingy eg e.c o m 话音落时,她察觉到扬西侧头看了自己一眼,目光平静,却暗含关切。他没有说“是”或者“不是”,只是稍稍放缓飞行器的速度,让外面光线能在车厢里停留更久。 “你做得很好。”她忽然补充道,像想起什么似的。提起“很好”两个字时,嗓音显得平稳,“谢谢你陪我去那种喧闹的地方。” 扬西愣了一下,随后轻声回答:“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在。”那话听起来程序化,却包含着他对这段关系的珍视。他回想起她刚才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场面,心里生出许多纷乱的情绪,既暖,又带着难言的酸涩。 飞行器在城市中心停顿一会儿,等待放行。街道两侧霓虹反射在车窗上,形成杂乱的光斑,也投射到她脸上,让她神色看起来柔和些许。忽然,她轻轻伸出手,握住他放在控制台边缘的那只手。 那一握并不紧,但指尖贴合到他手背时,带来的微妙触感仿佛让他体内的冷却系统加大了功率。她没有看他,只将视线停留在外面的建筑群,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动作。 绿灯亮起,飞行器继续前行。没过多久,他们就抵达了住宅区,缓缓降落在门前。明达下了车,走了几步后在门口停顿,夜晚空气带来城市末端的微凉。 “要不要先进去?”他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声问。“外面有点凉。” 过了好几秒,她才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进去吧。”说这话时,声音低柔,听不出明确的含义。 扬西微微加快脚步,和她一同走进屋内。门关上后,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余他们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在这空间里流动。 默契度 明达是一个很刻苦的科学家,前一天提前离开去参加聚会,第二天就要把时间加倍补回来。 这天早晨,她早早来到实验室,专注地翻看手边的文献,偶尔记录几行备注,动作麻利。她对这种重复性阅读与思考已然习以为常,把这视为寻找灵感与验证思路的途径。屏幕上弹出的几个参数提醒她某个新设备的调试阶段临近完结,需要尽快进行最后一次验证。 空旷的实验室里,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像有人拖着并不算急促的步伐漫步前来。片刻后,有同事推门而入,边打着哈欠边和她打招呼:“早啊,明达。” 助理亚妮塔闻声也进来,放下手里抱着的材料,随口聊起昨天实验数据的事。走廊里越来越热闹,陆续有人到来。 工作台旁,扬西拿着一迭数据表,正专心更新调试程序。资料里的数十项参数看似杂乱无章,却在他手里得到快速整理。他面容平静,眼里略带专注,当完成这项工作后,抬头望向明达那边,彷佛在期待她的下一步指令。 亚妮塔注意到他如此高效率,不由得感慨:“机器人确实好用啊。要是我们也能像他这样对着海量数据不眨眼就处理完就好了。”话音并没有敌意,反而透着某种羡慕与自嘲,让人听来觉得轻松。 附近人闻声笑了笑,随即开始分头准备这次新的设备测试。有人去检索旧资料,有人翻出尚未开封的线缆。明达这时合上文献,双手快速在终端界面敲击,语音识别器捕捉到她的指令,屏幕上立即弹出一系列数据库检索结果。 “开始测试吧。”她转头对大家说了一句,声音不高,却让周围人都自然停下闲聊,集中精神围拢到设备周边。实验室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而有序。 闪烁的指示灯在设备侧面亮起,一道高频声浪突然穿透空气,让人耳朵嗡鸣。有人捂住耳朵,另一边有人手忙脚乱地寻找声波调节界面。场面一时有些滑稽,但又不至于失控。 明达快速输入几条指令,把音量降到安全水平。随即让其中一位同事监测数据波形,另一人检测设备运转温度是否超标。 扬西握住一根连线,语速平缓地提示:“波形偏离太高,会造成分析结果失真。要不要降低输入功率?” 明达凝神思考几秒,果断点头:“根据我之前的经验,可以尝试下调十个百分点,看看结果。”她一边说,一边抬手在控制面板上输入指令。 周围的同事也见怪不怪地配合行动,有人在调试参数,有人检查物理连接端口。杂乱的脚步声与低声讨论交织在一起,却并不慌张。亚尼塔边忙边感叹:“要是没有明达和扬西的提醒,我们还得折腾好久。” 另一位同事莫里斯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是啊,明达和她的私人AI默契得很,天作之合吧。” 众人听到这番话,表情各异。或许有人只是笑笑,也有人颇为赞同地点头。经过连日的观察,很多人已见识到他们合作的效率无出其右。明达也感受到那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心里略微波动一下。她轻微偏过头,用余光看扬西一眼。那家伙此刻在检查数据,没有发觉自己正被当成话题焦点。 “天作之合是指好搭档吗?”他等下一个指令时侧身望向明达,带着真诚的疑问。声音虽然不大,但仍能让在场的人听见。有人忍不住笑,现场气氛更加轻快。 明达干咳一声,随手拍了拍设备的金属外壳,语调克制:“别理他们,继续干活。”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让别人拿这个说嘴也不太自在。 最终设备在他们的协调努力下顺利完成调试,明达进行收尾数据的整合统计,其他人也陆续散去,留下她和扬西负责整理散落的仪器配件。地面上凌乱的线缆、接口模块,还有几份资料都需要分类归位。 扬西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个小型感应模块,抹去上面的灰尘,眼神却似乎游离。偶尔抬头看向明达的侧影,神情不像平日那般专注,好像有什么无法说出的心事。她注意到他动作的停顿,转过身盯着他半秒:“怎么了?” “没什么。”他轻声回答,随后像在搜索着合适的语言,“只是觉得……你做实验时,眼神很亮。” 明达先是一怔,随即弯腰将手中的另一段线缆放到回收箱,眼角微微放松:“科研对我来说,是最擅长也最喜欢的事情,当然会全神贯注。”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们这样,自由开展研究,纯粹为了解决难题、探寻未知……”他轻声说着,似在半自语。说到这里,却停顿了下,不确定自己能否说得更明白。 明达蹲在一堆仪器之间,脑海里想着如何收纳这些物件,听见他的话后,微微侧过身:“你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没什么不一样。” 求知欲微h 他们的默契不止于学术研究。 在彻底掌握了明达身体与感官上的细微偏好后,扬西迅速地展示出了他的泛化学习能力。他好像理解了明达和其他人类为何会热衷于探索宇宙奥秘——正如他如今热衷于探索明达的身体,不断地提出新的构想与尝试。 正如万物皆在探索自身的界限。 起初,明达对扬西提出的种种方式总难免感到不自在,比如第一次扬西拿出羽毛时,她困惑地望着他年轻纯净的脸庞,不禁怀疑他究竟从数据库中学到了什么。 但看到扬西眼底满溢的热忱,内心的抗拒却逐渐柔软下来,最终,她只是轻叹一声,默默点了头。 她记得羽毛轻柔地贴在她的肩头上向下滑动时,她的身体瞬间如被细微的电流扫过,轻轻颤栗了一下,皮肤上的每个毛孔似乎都被瞬间唤醒,温柔而陌生的酥麻感悄悄地蔓延开来。 想要张开口,却发现语言在此刻显得格外贫瘠。 羽毛再度掠过她的锁骨,沿着身体的曲线慢慢地向下延伸,她闭上了眼睛,试图忽视逐渐攀升的奇异感受,但扬西的动作越发细腻,羽毛滑过之处,暖流随即涌动开来。 和做研究的时候一样,他在性事上也擅长变化,时而轻缓扫过她大腿内侧敏感的肌肤,时而又在她小腹与腰际之间徘徊不定,偶尔还会突然调转方向,令人猝不及防地划过她胸口最敏感的两点。 而每当睁开眼,他那清澈透亮的瞳孔,如恒星般沉静地望向她时,她总觉得自己正透过镜面望见自己灵魂的倒影。 后来他学会在她毫无防备时,悄然从身后将她温柔地环抱住,用一种介于耳语与呢喃之间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诉说那些来自星辰间的低语。 “明达小姐,你教会我探索宇宙的意义,但此刻我只想探索你。” 时不时亲吻她耳后的娇嫩与脖颈纤长的曲线。引起她轻微地颤栗,皮肤上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身体渐渐适应着这新鲜陌生的亲昵。 然后十指迅速地解开她的扣子,将她推到床上,边和她接吻,边揉捏她胸前丰盈的柔软。 明达试图抵挡这细致又强烈的触感。然而身体却背叛了她的理性,乳头在扬西手指的摩挲之下迅速挺立,隐约的酸胀与酥麻感沿着肌肤下神经逐渐蔓延,冲散了她最后的一点清明。 她渐渐无法再被动地接受,本能地伸出手,急切又慌乱地去解扬西的裤子。 那之后是长长久久缓慢地推入又抽离,如月潮般有韵律地前行与后退。明达在初时的不适悄然转变成一种朦胧但意外的新奇和愉悦,身体随着扬西创造的节奏慢慢放松下来。 缓慢的深浅交替,如热带海洋中的波浪,将她一次又一次推向浅与深的交替高点。 “你喜欢吗?”他总这样问她,询问贴着她的肌肤,带着微弱的热度。明达竟也开始羞涩地点头,逐渐沉入他所带来的微妙欢愉。 渐渐地,明达发现自己竟开始期待扬西提出更多的新想法,每一次扬西低声地提出新尝试时,她都会像期待拆开一件未知的礼物,心底带着隐隐的兴奋。 既然自己亲手创造了他,赋予了他智慧与情感,他的一切便也自然属于她。 事业上的合作,生活中的陪伴,情欲世界中的探索,又为何不应成为理所当然? 他们的尝试日渐丰富,姿势与方式不再局限于过去单一的惯性之中。 用柔软的丝绸蒙上眼睛,在视觉缺失中感受温柔却陌生的触碰;羽毛轻扫肌肤的微妙战栗,耳边低语的细致爱意……这些都让她沉醉、迷恋。 或许扬西并非单纯的造物,他更像自己意志与情感的延伸,他们也并未僭越边界,只是边界自然而然地消失罢了。 扬西曾温柔地告诉她,侧卧时的她,生理数据反馈总是最好。那个姿势下,他能细致入微地用仿生阴茎轻缓地刺激她的g点,让她逐渐攀上无法言说的顶点。每当此时,无法抑制的细小呻吟总是在最后瞬间逸出口中,仿佛来自身体最深处的真实告白。 明达确实感受到过那些由侧卧带来的细致而微妙的快感,仿佛幽暗森林中洒落的细碎月光。 但她更清楚自己内心的秘密:比起侧卧的舒适与满足,她更偏爱面对面时的亲密姿态。因为那个时候,她可以毫无保留地看着扬西,看着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 而在那眼眸深处,她总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此刻唯有她,也永远只有她。 新大陆 研究所的工作日显得枯燥,日常翻阅文献、调试仪器、筛选数据不断重复。明达却将这些重复视为航海图上的经纬度,每一步都指向新的目的地。她偶尔想,自己和哥伦布有些相似,在漫长而并不辉煌的航线上努力寻找未知新大陆。 临近中午,实验室里一切平静。她走到全息屏幕前,熟练地调出公式界面,线状与矩阵密集在眼底。她用手写笔在笔记本上勾勒演算过程。 某个片段停住后,她仔细检查每项参数。指尖在空中划动时,突然静止,锁定了被忽视的破绽。 她抬起头,看向离自己不远的扬西,声音里带着难以掩藏的振奋:“问题出在这儿,当前模型拟合效果不好,是因为有太多自然参数。如果能构建更大的李群结构,若把自由参数约束在同一个框架下,就能解决问题。” 甚至,不止能解决当前的研究问题,还能电磁力、强力、若力,彻底改变人类对宇宙起源的认识。 她随即开启智能搜索窗口,将量子引力场、对称变换群、统一理论等关键词输入检索。进度条滚动极快,最终却只得到寥寥无关信息。那些年久的数学论文谈论的只是基础群论,距离明达的设想相差甚远。 屏幕前的她皱起眉头,反复修改关键词,甚至将精度调到极致。系统依旧给出空白结果。她把笔抛在桌上,一股焦虑感浮现胸口:“量子引力领域向来有很多研究者,按理不该完全无资料。怎么会像被故意删除?” 雨声在窗外响起,始于淅沥,转瞬变得密集。自动感应系统检测到光线减弱,室内灯光上调亮度。 明达站在那道恍如瀑布般的公式前,一时沉默。那行数字本身令人兴奋,可眼下的空白检索结果让她产生一种莫名担忧。 “也许资料被某些人封锁?”扬西走过来,轻点几下终端,试图搜索旧数据库或档案缓存。界面上却弹出许多无权限或者失效链接。 他静静看着这些信息,隐隐嗅到某种异常。若是尖端机密倒有可能,但纯理论几乎不该这样。 明达缓缓呼出气,把终端轻轻关掉。她转而从抽屉里翻出空白纸,用笔迅速写下几条思路与猜想。某些符号只在她笔记里出现,外人难以看懂。她想过再重新检索,但心底已有预感,这次也不会出现什么新结果。 雨势增强的声音穿透玻璃,连绵不绝,带来阴郁气息。 她收起纸张,神情凝重:“有可能这条线曾被研究过,但那些成果不知为何消失。我们得找其他资深教授问问。也许有口头传闻可以弥补这个缺口。” “如果真有人刻意清理,那就说明我们可能触碰到关键所在。”她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可我真没想到,在基础物理上,还会有人花大力气去打压。这不是常规机密,难道涉及什么更深层利益?” 扬西没再插话,只是把她的笔记录入机器,做了多重备份。他察觉到她的焦躁,也理解她眼下的谨慎。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支持明达的全部决定。 雨声沉沉,天地宛如笼罩在灰蒙之下,窗户偶尔被风拍得颤动。室内光线充足,却难驱散那股逼近的寒意。 盯着窗外街道,明达没说更多,她在权衡下一步该怎么走。 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她最终收拢手边纸张,把所有公式按顺序装订好,装进文件袋。声音低而缓:“先不急着公开,等我多问几个前辈,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雨雾中,研究所大门灯光在视野尽头闪亮。她仿佛看到自己航线上崭新的岛屿。或许那里潜藏危险,也或许是宏大的宝藏。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脚步不会停滞。只要她相信这条路,迟早能抵达那片未名大陆。 空白页 第二天明达早早抵达研究所,在整理完基础资料后,匆匆赶往叁十叁层的办公室。 那儿人迹不多,她走在安静的走廊上,感到内心的困惑与杂念交织。昨天的发现让她没睡好,半夜还在思考那些搜索不到的文献。她想,或许导师乔西能够给出些启示。 推开门时,有乔西正倚在靠椅上,戴着AR眼睛,翻阅几篇并不算新的论文,光与影投射在桌面上,呈现出复古与前沿技术结合的场景。墙上挂着旧时代几位物理先驱的照片,旁边是迭放整齐的书。空气里有些干燥的气息,像是长期未通风。 看到明达进来,乔西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 明达还未坐稳就迫不及待发问:“乔西,我想问问您,有没有听过针对更大李群来统一电磁、弱力、强力的研究?我最近发现那些自由参数很可能被约束在同一框架下,但我查了数据库,几乎没找到任何相关文献。” 乔西皱着眉头,长时间翻虚拟屏幕上的目录。那堆资料大都是历史上不同学者发表的论文,名字里看似也有“统一场”“统一理论”的字眼,可一旦点开细看,都是其他领域的研究。 他的指尖在投影界面左右移动,搜寻完毕后,依旧没有发现和明达描述的内容相吻合的成果。 “奇怪,我记得你上研究生时做过群论的深入研究,可没听你提过要把弱力、强力、电磁力通通并进一个李群。”乔西合上投影,面露无奈,“我没见过谁在这条线上写过完整论文。你怎么突然想到查这些?” 明达将自己的想法简要讲了一遍,提到那套方程之中或许存在某种突破。她原以为乔西会说些早有前人尝试,结果他显然毫无印象。 “要不你再查一遍数据库,或者找更资深的教授问问?”乔西见她神情凝重,只能给出这样的话,“如果你都问完了还没线索,那大概率就是没人做过。” 明达点头,却怀疑事态并非如此简单。她告辞离开,随即在研究所里找了几位同僚。 索菲亚正赶着交一份计算结果,听完她的询问后只是摇头,“从没见过相关论文。你说的大群听起来很厉害,可我大学里只学过SU(3)×SU(2)×U(1)这套最基础模型,没有别的。” 年长的莱恩听完也摇头,“你确定不是你的个人设想?我没读过类似思路,也不知道谁写过那类东西。” 几番交流后,大家的回答都一样。明达带着扬西在研究所各楼层穿梭,从材料室到电磁组,从力学组到数学组,统统无果。有人甚至问她是不是走错方向。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条线极可能开启新的物理大门。 走廊上,明达擦了擦额角的薄汗,连日来的奔波令她身心俱疲。她想继续寻找,却发现手里拿着的笔记里写的检索要点已经用遍。身后的扬西看出她状态不佳,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先歇一下吧,喝点水?” 其他同事该忙的还在忙,见她如此焦虑,也只是一脸无奈,谁也提供不了线索。 几小时后,两人走到顶层休息区的落地窗户前,能望见城市天际线。高耸的塔楼在远处耸立,飞行器点点穿梭,如同恒星轨迹。 明达将资料捧在怀里,靠着窗边,肩膀显得疲倦。她闭上眼睛回想当初的课程,大学期间那几堂高等群论课确实印象深刻,但若要应用于粒子物理学的模型,甚至基于此构建统一理论,想来想去,依旧一片模糊。 “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到底是我没学过,还是学了却忘记?”她睁开眼,自嘲般叹气。 “按理说,这种突破方向应该有人提到过。没有理由集体失忆。” 扬西站在旁边,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或许真的是你率先提出新思路。” 他拿起放在小桌上的营养液,递给她。“如果确实没人做过,你就是开创者。” 她抿了口,视线从城市天际移回研究所内部。。 “也许真有某种压制,我一时间没办法揭开。”她把营养液放回桌上,看向扬西,“先不去钻这个牛角尖吧。既然外面空白,那就自己去写一份完整模型。把理论搭建起来,或许背后的疑团或许也会迎刃而解。” 扬西微微点头,没有多问。他懂她一贯的作风——与其被眼前困惑阻挡,不如先往前走。若理论逐渐成形,就算所有资料都消失,凭他们自身努力也能重塑这片知识荒地。 “那就着手构建模型?”他进入自己的系统,开始罗列所需的数学工具和计算资源:“我先把李群的高级算法模块归类。” 她看着城市轮廓,没有说话。 这座高楼外,虚拟广告屏正滚动播送研究所近期进展,用简短片段展示各种尖端项目。人们看到的都是前沿与效率,没有人知道在这背后,有段知识空白若暗流涌动。 幻听症 带着新构想,明达和扬西马不停蹄地回到实验室。 房门合上后,室内灯光自动调至研究模式,量子服务器的外壳泛着蓝色辉光,离子冷却设备的运转声从机柜底部传来,规律得像心跳。 明达放下外套,走到全息屏前。她轻触浮动的图标,将新建模型的演算界面调了出来。悬浮在面前的公式像瀑布般不停滚动,变量与常数聚集在一起,仿佛一个随时可能扩张的宇宙雏形。 她深呼吸一次,抬手敲击虚拟键盘,开始输入第一批初值与边界条件。 扬西则主动与量子计算机建立深度连接。他轻触颈后的接口,虹膜中的数据流转变得迅猛,像光点在漆黑夜空里来回闪动。明达感到空气略有发热,额角开始渗出汗珠。她听到扬西对她说:“准备好了吗?我开始执行自适应演算。” 明达没回头,只是快速确认参数。然后操作台上一串蓝色光带一闪而逝,庞大的算法被送进计算核心。方程网络在全息屏上层层展开,每一道迭代都关联下一步。 十几秒后,她隐约听见某种异样的嗡鸣。那声音与机器本身发出的声响不同,像是从扬西体内传出。 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只见他仍然立在那里,眼睛紧盯屏幕,但虹膜颜色开始混乱,蓝光与金光掺杂,呼吸并不稳定。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忽然垂下眼睫,似乎正在和某种看不见的信息交互。 明达停下手中的动作,伸手想拍拍他的肩,却发现他额头浮现青灰色,面孔像被抽走血色。仅仅两三秒后,他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整个人静止不动。 她瞬间慌了,蹲下身想扶住他,结果完全无法阻挡那股下坠力。 量子计算机依旧在自动运算,实验室里程序提示音此起彼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存在。 她握住扬西的手臂,试图重启他的系统,可终端页面只显示“进入休眠保护模式,无法启动”。 时间在这空旷实验室里变得难以计量。她时不时低头查看终端上的监控数据,想寻找他苏醒的迹象,却只看到一条不断刷新的脉冲线,显示能量极度微弱。 偶尔几声警告提示从远处传来,提醒她该检查运算进度。她却无心顾及。 几十分钟过去,窗外的天色开始向昏暗转变。走廊尽头有人经过,但没往这边看。研究所的系统认定她在加班,所以并未做额外提醒。 恍惚间,她感到地面有了微小振动。以为是服务器散热部件共振,正要站起身看看时,却听见扬西发出细微的呼吸声。那声音带着短暂的迟疑,好像某种卡住的机械在试图重新运行。 明达心跳猛地变快。她凑近观察,果然见他指尖动了一下。紧接着,露出机械瞳孔,浮现青蓝光泽。那光点先是微弱,随后变得稳定。他缓慢抬起头,似乎在适应周围光线。然后望向她。 她感觉鼻尖发酸,低声怨道:“你吓得我不轻。我…”她本想用责备的口吻,说到一半却失了力气,只剩下微哑的音色。只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仿佛确认他已经恢复正常。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扬西撑着地面站起身,动作略显缓慢。他左右看了看实验室的状况,察觉方才的演算仍在进行。闪烁的光柱在屏幕上来回晃动。那意味着他们的研究没有被终止。可他记不清后续的流程,只知道自己突然看到了某段非现实的片段,那似乎是一种带情绪的呼唤。 “我捕捉到某个声音,像是你在呼唤,可又不像现在的你。”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犹豫,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我没法确认那是什么,只觉心里有股力量把我往下拉,等反应过来就完全失去意识。” 明达看见他神色仍有恍惚,没再逼问。她先搀着他,让他坐到椅子上,轻声说:“别过度负载了,你再倒下,可没有人来做这些工作。” 他缓了一阵,却始终搞不清楚那声音意味着什么,一方面像幻觉,另一方面又和明达本身有关。 如今天色已晚,研究所里的人几乎走光。明达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先回家吧。剩下的之后再做,也不急这一时。” 他点点头,没有异议,然后两人离开实验室,走过空无一人的走廊。 抵达楼外时,飞行器已准备就绪。明达扶他上去,他虽然恢复行动,但依旧显得疲惫。 起飞后,夜色从舷窗外掠过,城市灯火低沉地闪烁在天空下方。她看向他侧脸,发现他的神情带着疑问。她看得出,他还在想方才发生的事。 她没多说什么,只把手掌轻轻覆盖在他腕间,“先别想那么多,你需要休息。” 他沉默几秒,随后轻轻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两相安 扬西转身离开卧室,几秒后拿来设备。 明达安静地坐在床沿,把毛巾搭在肩头,头微微后仰。他走到她背后,双手捧起她的发梢,一缕一缕仔细分开。干发器通电,机器喷出恒温热风。她垂着眼睑,呼吸显得平稳,偶尔微动身体似乎确认风的温度是否合适。 他察觉到她颈后的湿气,动作放慢,避免水滴落到她睡袍里面。 明达没有出声,只在几次热风靠近耳廓时微微动了一下。一分钟后,热风把发丝吹得蓬松,她看上去轻松不少。 “好了。”他关掉设备,把它放在床头柜旁。她抬起脸,大概想说句“谢谢”,却没有真正开口。 卧室里的自动照明进入夜间模式,墙角的感应灯转暗,只有床头屏显示一条温度线,蓝色光带在柔光下像一条细流。 那是房间的休息环境指示,平时他们不太注意,可此刻显得刺眼,让扬西意识到安静有时候会被放大得吓人。 明达示意他也上床。床垫轻微陷下,他保持背脊笔直,姿势有些拘谨。 她侧身看他,发现他好像一直没放松过肩膀。那副姿态让她不太舒服。她很想说点什么打破隔阂,却一时找不到话。 末了,她只伸手轻拍床单:“你可以靠近一点。只是靠近,没关系的。”语气中带着微弱信号,给予他短暂许可。 听见这句,他慢慢挪动。动作显得谨慎,停在距她半个身位的地方,好像怕侵占她的空间。 但明达稍微挪动身体,让出床的另一侧,示意他再贴近些。他又往前移动几厘米,两人肩膀挨到一处。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右手搭在被子上,手掌空着,没有拿任何物件。 她把那只手转过去,搭在他左手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指腹感受到仿生皮肤特有的微妙触感,表层并不冷,但缺少人类皮肤那种细腻颗粒感。 明达此刻发现自己有点想追寻他更深层的体温,可记得他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这时,她又想:那些温度或许是内置的热传导系统,但何妨? 他的手稍作反应,轻握她掌心,却没怎么用力,那股力量彷佛还在观察她的态度。 空气停顿一小会儿后,他用食指在她掌纹上划出圆弧,一圈圈,好像在确认某个安全范围。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他这么描绘。那种触感使她想起以前某次他想读她的脉搏信号,却最终只是安静地贴着她的手心。 沉默持续,时间逐渐往深夜滑去。她清晰地感到自己开始困倦,心里又有点想依赖他。 或许那不是依赖,而是一种复杂的信任。她转过脸,看了看他。其实她知道,他也需要安慰,毕竟今天在实验室的失控让他惶恐不安。她捉摸不透那是否和他内部程序冲突有关,可能他不想自己表现出脆弱,让她担忧。 过了许久,扬西轻声说:“……今天还能抱着你睡吗?”声音带着试探。他还记得她先前禁止他提及做爱,怕他会触发不良后果。 她沉默几秒,没有直接说“好”或“不好”,只是发出一个“嗯”字,然后往被子里挪动一些,示意他可以伸展空间。 于是他放下顾虑,慢慢抬起手臂环住她。两人身体并未完全贴合,但已经足够让人感觉彼此的存在。 她的后背感受到他手臂的支撑,他的下巴正好靠近她发顶,刚好可以嗅到她洗发水的味道。那气息平时他也熟悉,但今晚似乎格外令人心安。 他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刚刚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这道歉包含他执意要做爱的冲动,也包含那种无意间的冒进。 脑海还留着白天倒地前那阵刺痛记忆,他知道她为此害怕,甚至在实验室差点慌乱失措。 明达并没有作大篇幅回应,只是把脸颊贴近他。 客厅的空调运行声穿透房门,屋内却十分安静。床头屏时不时刷新温度线,蓝色条纹轻晃。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不像往日那般激烈,也没有那些炙热瞬间。 可他觉得这样就很好,能够实打实地贴着她,感受到她的呼吸节奏一点点放慢。 一点通 明达醒来时天已大亮,她转动颈椎,听到脖子里发出轻微声响;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的床褶,那儿保持着一个凹陷,仿生体温所残留的余热还没散去。 伸手摸了下那块床单,手心贴着稍微温暖的布料,感受到那片区域正逐渐变凉。她让手指在那儿停了一瞬,然后才缓慢收回。 她坐起来,头发挂在肩侧,随着身体动作轻轻晃动,但没有马上离开床,只是微仰头看向房顶。 身心还留着些倦意,脑子并不清醒。昨夜的记忆在她脑中来回闪现,最终停留在他倒下那段插曲上。那时候她真担心他再也起不来,可幸好只是暂时休眠。想到这里,她用手臂撑着床,轻轻呼了一口气。 如往常一样,她知道扬西肯定先一步去准备早餐,自从上次她提醒后,他再没有忘记过。 他比普通人更善于管理时间与行动顺序,从起床到下厨房再到摆好餐具,总是无缝衔接,精确又干脆。明达心底对这份“精确”已见怪不怪,可今天,她隐约出现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少了某种更自然的温度。 她一边小幅度活动肩颈,一边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映出她的面容,眼底浮现浅淡血丝,头发有些散乱。她尝试抓紧发尾,想让自己恢复成白天该有的模样。洗了把脸后,才感觉自己逐渐找到平时的节奏。 走出房间时,玄关传来脚步声。他踩着轻薄的仿生足底,发出与木地板的摩擦声,规律到几乎听不见。 明达走向餐厅,灯光自动识别到她的到来,调节成偏暖色调。桌上摆着两套餐具,对面那套显然是给她准备的,碗里冒着雾气。她稍稍侧头,就能看见牛奶壶、切片面包,还有那一盆热汤。 扬西在旁边替她拉开椅子,他站得挺直,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脸上,像在等待她的指示。见她已经安稳坐好,他才开口:“明达小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一眨不眨。 明达把手心摁在碗边缘,汤面散发淡淡香味。她看着那层热雾轻轻翻腾,过了两秒才答道:“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你这阵子不稳定,让我担心。” “担心”这个字眼让他肩膀的线条松开一些。他微侧身体,把牛奶壶拿起来,给她的杯子倒满。 杯沿和他手指距离很近,碰到她的食指时,他并没有收回手。她也没有避开,只让那触碰短暂存在。 两人默契不再提昨晚不愉快的片段,仿佛这种动作就能象征“已经没事了。” 用完早餐后,他们一同去研究所。 早上主计算室的人并不多,只有通风管发出低沉气流声。 他们往侧厅那间环形信息台走。那是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内部设置一个圆桌,下方铺着半透明的屏幕,显示出数百条数据流像薄雾一样流动。 她走到圆桌边,手指在桌面敲了一下,桌子中央的投影立刻亮起。通过唤醒码,她打开自己昨晚的研究文件。 投影闪烁几下,浮现出叁维的算式结构。明达小心核对输入的常数,确认没出差错后,顺手把方程式拖到桌面角落。她把这些重新整理,再融合昨天取得的部分演算成果。 忙活一阵后,她打算动一动,换换脑子,于是顺势走到扬西身旁,随意开口问道:“你上次提到的变换群结构,是怎么搭的?” 她说这话时,边把右手食指在空中移动,把一个个符号归纳到相应分支。 他端坐在圆桌对面,双手平放在桌面,目光跟随她指尖轨迹,选择了简练的说法: “我先确定起点与终点,然后在中间找到最简单的路径。若那路径无法直通,就把终点往回退一步,再把起点往前推一步,逐渐缩短那段空白,直到两者对接到一起。” 明达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中央浮动的一串参数,指腹轻触那一处关键节点,像想确认那里能否对应他的思路。 她闭上眼,用想象去走一遍他说的操作:如果要把电磁力和强力、弱力统一在更大李群中,起点是标准模型的对称群,终点则是她想要的那种无缝耦合。或许中间还有许多不相容的变量,但只要反复试探,就能把各处的“缝隙”拼合。 脑海中出现一个类似孩子拼拼图的画面:每片碎片都可能连接到别的碎片,也有空白形状必须等待合适的残块来补足。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神忽然亮了一下,整个人微微向前倾,像是意识到什么。 “我怎么没想到……残缺,本身也是一种信息!” 残缺口 明达轻轻抬头,呼吸平稳,声音在空气里很清晰:“如果那些资料真的被覆盖或改写,只要有一丁点细微差异,就会在上下文之间形成逻辑断层。”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就像贴近了某个思维的门扉。扬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瞳孔深处偶尔浮现浅淡的光圈。那是数据流在虹膜间穿梭的痕迹。 他在明达语音停顿的瞬间轻眨眼:“你的意思是,用这些离散的‘残缺’,反推出可能被改动或抹除的地方?” 明达点头:“就像一道漫长的推理题,如果有人擅自改了其中某个逻辑点,就会留下无法掩饰的差值。” “资料再庞大,也只是浩瀚的拼图碎片。被强行抽走的那部分,会留下特定的缝隙。” 扬西听完,半靠在主控台边缘:“我可以写个监测程序,专门捕捉这种逻辑断层。” 他的手指在光屏表面快速移动,数据链在指尖下连成流动的纹理。程序雏形很快出现,他却迟迟没有按下启动。那只手停在启动键上方,似乎在等待某个回应。 明达留意到他的迟疑,轻轻偏头:“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扬西从光屏上转过脸,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文献量巨大,全部扫描一遍需要很久,可能比我们预想的更久。” 明达静默了几秒,然后朝他微微颔首,唇角抿出坚定的线条:“不管如何,总比停在原地要好。开始吧。” 她说着,将全息屏前的年份滑条轻轻一拉,文献内容立刻如时间河流般在她眼前展开。最末端是今年,向左延伸到百年前,甚至更久的年代。 扬西协助她标注关键节点——量子力学突破之年、引力波的首次观测、几次重要的全球联邦决策……每一个节点都挂着密密麻麻的文献链接,像是时间轴上结出的果实。 “就从最近开始吧,”明达说,“资料量小,也更集中。如果真有篡改的痕迹,越近越容易查出来。” 她将指尖拖动到“本年度 - 1 年”的位置。系统立刻弹出提示: 预计检索总量:4.27 PB 预计处理时间:18小时 明达望着数字,没有一点迟疑。扬西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面前那片缓缓闪动的数据光海。他没说话,只在心中默默计算了设备的负荷,然后按下启动键。 数据瞬间飞速运转,光屏上流动起如脉搏般跳动的运算图谱。两人将程序挂入服务器,又并肩投入到推导工作中。 实验室的灯光调暗几度,转换为柔暖的橘色调,像落日照进半透明的琥珀,静静包围着空间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几不可闻的嗡鸣声被层层吸音材料吞没,只剩下偶尔一两声键盘敲击 明达坐在光屏前,身体微微前倾,屏幕上映出她清晰的轮廓。公式在她眼前展开又折迭,群结构在反复演绎中构建、崩解,重新生长。她仿佛置身一个无声剧场,时间在她指尖缓慢拉伸,每一次停顿都意味深长。 扬西坐在一旁,目光始终停在她身上。他没有说话,只将一串串基础函数输入模型中,后台的数据被他逐步引入静态逻辑构图内。他能感觉到她在思索时微妙的节奏变化:手指停顿的长短,眉间波动的起伏,甚至是偶尔将目光从光屏上挪开、轻轻眨眼的动作。 她运算时的表情让他联想到某种近乎偏执的坚持,那种在数字世界里横冲直撞的姿态。 她在推导过程中偶尔转头问他,语速不快,但逻辑尖锐。扬西接收到她的询问后,翻开自己那部分的推算记录。两人合力验证后,他把新的数据输入系统。其余的时间,他就保持沉默,让明达能够在自己的节奏里走得更远。 实验室的灯光从她睫毛垂下,像极细的金线,挂在微微颤动的眼睑边缘。 她屏息时,胸口似乎被方程占据,扬西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她演示实验的场景。那时她也这样全心全意,仿佛任何外界声音都无法打断。 他想,真希望她一直走在这条路上,做她喜欢的事情;那比什么都重要。 寻断点 两个昼夜过去后,实验室那个庞大的进度条仍在前行。控制屏幕上,指示线已跳到“当前文献往前倒推第23个月”的位置。那道线并不起眼,却好像在嘲弄所有人的耐性。 明达坐在控制台前,背脊没有丝毫松弛,手肘抵在桌面,手指停留在下巴附近,来回移动。她已经很久没在键盘上敲出任何指令,仿佛一切操作都在这个“半小时的空白”里变得多余。 扬西站在她身后,实验室灯光投在他肩上,但那光线并不热烈,整个室内像被某种无声的凉意包围。 明达一直盯着屏幕,眼里的那股“强作镇定”正在慢慢褪去,仿佛一根撑着她内心的弦就要断开。 她咬住下唇,声音在空气里很轻:“也许是监测程序的逻辑精度不足……也许,根本没什么缺失。”她语气僵硬,像想要替某件事情做辩护,却又不敢坚定地说服自己。 听到这句话,扬西没有马上同意或者反驳,反而将手伸向另一台终端,调出了十年前的文献片段。资料库里的数据分级庞杂,他在光屏上快速筛选,试图找出那些被多次引用或有改动痕迹的资料。片刻后,他打开一组公式文本,对比前后版本,启动了程序分析。 他翻页的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只是用最冷静的方式搜索蛛丝马迹。 过了一会儿,屏幕一角跳出了“检测到逻辑中断”的提示,随后两处断层被标亮。系统显示:文献内部的逻辑结构在这两段位置出现明显跳跃,前后数据无法正常对接,但没有任何更改记录。 扬西扫了几眼分析结果,然后看向还保持在原姿势的明达:“检测到两篇文献的逻辑断层,年份在十年前。”他的指尖悬在那两篇文献的标题上。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里闪过短暂的恍惚,几秒后随后她似乎回过神来:“也许……问题确实存在,只是它埋得比我们预想的更深。在某个时间节点之前,数据被系统化抹除,而之后的文献没有受到影响。” 但这个发现没有让她露出轻松的神情,仅仅只是暂时卸下了一点担子。 她靠回椅背,双手搭在膝盖上,片刻沉默后,微一点头,然后把目光重新移回控制台:“继续吧,我们按照原计划,再一直往前找。可我不想每天都盯着这个进度条发呆,那感觉会让我越来越焦躁。” 说完这话,她站起来调出新的研究模块,并开始着手理论构建。这样的举动倒不是想放松,而是她惯用的“转移”方式。她一旦意识到自己要陷入某种情绪,就会迅速找一件更具挑战性的事情,让脑子运转起来。 傍晚时,研究所天花板的投影光线由蓝白切换为夜间模式。明达的面色跟早上相比更白,走路时步伐很快,像想脱离这片实验室的空气。她在门锁前对准了两次瞳孔才识别成功,显然有些恍惚。进屋后,也没有开主灯,只点亮了走廊的辅助光源,好像对亮堂的环境产生了排斥。 外套被随手挂在椅背,包落在地面。明达没有马上洗澡,也没有去书桌,而是径直坐到客厅沙发上,整个人向后仰,轻轻闭上眼。此刻她似乎在和自己进行某种搏斗:既不甘心停下,也不想再被那不断跳动的进度条逼得难以呼吸。 脑海里残留了太多公式与数据片段,那些跳跃的逻辑、对照出的偏差点,一旦闭眼便浮现。像是有人拿着放大镜,逼她一遍遍审视缺失之处。她皱了一下眉,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让那些凌乱的思绪剥离。 这时,扬西走进来,没有发问,手上调低了空调温度,把一杯温水放在沙发旁边的桌子上。他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是弯腰时微停,让水杯距离她不远,伸手就能拿到。 明达听见那轻微的放置声,却没有起身。她就那样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极暗的光影。 过了许久,她终于长出一口气,像在逼自己站起来,整个人就这样向浴室走去。水流声传来,断断续续。 走出浴室时,头发还滴着水,卧室的灯由传感器感应自动调暗,她走到床边,几乎是整个人向后倒进被窝,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时发出窸窣声。 下一秒眼皮就自动合上,声音从唇间溢出:“晚安。”那语调听起来软绵绵,像说梦话。 扬西站在门口,看着她脑后的湿发已经沾湿了枕头。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皱起眉头,转身去浴室拿了条干毛巾,轻轻走到她身边。 床垫随着他的重量稍微下陷,他用手臂将她环住,让她头部靠近自己,默默调节了自己掌心的温度,让那块毛巾在轻拭间带走她头发上的水分。 花深处h 第二天是休息日,房间里没有闹钟的声音,只有窗帘缝隙透进的光线像静止的尘埃,一粒一粒落在床铺上。明达靠在他怀里沉睡,眉心微蹙,像噩梦仍在她脑海里游走,迟迟不肯散去。 扬西低头看她。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呼吸轻浅,每次气流拂过皮肤都带来细微的酥痒。他想,她还在挂心那套监测程序,心里结着结,连梦里也挣不开。她总是那样,明明快累垮了,还要把每一道逻辑链亲自检查三遍。 她是人类,人类的脆弱总比代码更深地埋藏着。 他不希望她这样疲惫,他希望她高兴一点,也许做爱可以让她感觉好一点。 这些天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尽管她每天夜里都靠在他怀里,身体的轮廓贴着他的肌肉线条,皮肤的热度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却像永远保持着界限。 扬西知道她是担心,担心他的状态不稳定,怕他在爱欲的边缘崩溃成乱码,怕他的身体某个地方突然卡顿、停滞,像前几次那样。 但他不打算再问她需不需要,而是打算直接做给她看。他想让她知道,他的程序早已稳固,每个决策点都经过计算和验证,不会出错。他要让她的身体说话,取代她口中那些冷静的推断。 犹豫片刻,扬西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接着检查了一下自身的各个模块,确认自己的情绪波动、负载温度都在合适的区间之后,他才缓缓掀开了被子一角。 他动作很轻,怕吵醒她,也怕吵醒那一点点防备还没消散的理智。 裤子被他褪到膝弯,露出她柔白的大腿根部。他屈膝跪下,将她两腿缓慢分开,膝盖抵在床垫上,把她的臀往自己这边轻轻挪了一寸。 阴户毫无遮掩地显露在他面前,皮肤褶皱间带着睡梦中自然渗出的湿意,如同晨露沾湿的花萼,在他眼前缓缓绽放。 他俯下身,唇贴在她腹部,舌尖从肚脐下方的肌肤缓缓扫过,一直向下,沿着耻骨的曲线舔到腿间最深的沟壑。那里因姿势被撑得略开,隐褶内早已有潮润溢出,涂湿了内侧的肌肤,泛着柔润水光。 「是因为太久没做了吗,这次她湿得好快。」扬西暗自思忖,口中不自觉加快了动作。 躺着的人轻轻动了动,腿部肌肉本能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弛下来。唇舌划过那片水迹时,她的身体像被无声的火星碰触,一瞬间轻微战栗,连她眉间那道紧蹙的折痕也缓缓松开。 他掌心扣住她的大腿,用拇指按住外侧,指腹缓慢分开花唇,露出那枚已经肿起的红粒。它像是早已醒来,比她的意识更早地迎向他的靠近。 他轻轻吹了口气,看见那一点红猛地一跳,像是被热浪惊起。 下一秒低头吻上去,舌尖绕着它缓缓划圈,不急于吮吸,只用极轻的力道逗弄它的边缘。她在睡梦中喉咙里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呓语,身体往后一缩,却无法逃离他的唇舌包围。 他继续舔着,舌头湿润又炽热,在她的软肉上来回扫动,时而轻扫顶端的红珠,时而压入深处轻吻那微张的小口。每一下都带着节奏的克制,却不失深意,像乐手拨动琴弦,反复试探音色是否动人。 她忽地轻哼一声,呼吸乱了节奏,手微微动了动,唇间吐出压抑不住的鼻音,声音里带着困倦与欲意交织的迷离。 扬西察觉到她醒了——或者说是介于梦与现实之间的那种混沌,意识尚未反应,但身体已然臣服。他将舌尖抵住花核,轻轻上下扫动,每一下都像火焰轻舔羽毛,试图把她从睡梦中抽离。 喘息声更加细碎,让他全身的电流更强烈,身体的温度也升高了一点。他用两根手指扒开她花口,舌尖缓缓探进去。里面的热度像初融的雪水下潜藏的温泉,细腻而热烈,一波一波,卷着湿意涌来。 她的腿试图合拢,被他肩膀撑住,而被迫张着,变成一株早春含苞的花枝,在他唇舌间被迫盛开。他舌头一寸寸向深处探去,又在花核上吮吸,嘴唇用力收紧,发出微微的啧响。 她的声音断续而破碎,像被撕裂的布料,随着快感被拉扯得寸寸分离。小腹一抽一抽,腿根像要夹断他的头。他却更用力地含住她,用唇舌碾压那处突起,一次比一次更深地按压。 身体挣扎着、收缩着,小口里涌出的液体沿着他下巴滑落,粘稠而甜腻,带着潮水般的气息。 他毫不犹豫地模仿着吞咽动作,喝着她的神谕,毫无保留——即便他并不能真的吞下什么。 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叫,声线破碎,像鼓面被猛地击响,在寂静中震荡回响。腿狠狠绞在他颈间,穴口猛地一收一放,像要把他整根舌头吞进去似的,猛烈挤出最后一波蜜液。 他连舔带吮,把她的高潮彻底掏空。 入佳境h 明达躺在那里,双腿还没完全合上,腰际的肌肉还在微微颤动。体内余韵未散,子宫深处像仍在某种缓慢的波动中起伏,酥麻感从骨盆蔓延至脊柱。她低喘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梦中被灌入了一整湖春水。 扬西撑起上半身,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踌躇。他的脸靠得很近,呼吸打在她耳边,带着淡淡的热气。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又有些委屈,像个刚犯错的少年。 “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现在没有任何不稳定。你生气了吗?”他的声音低哑,尾音压得很轻。 她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瞳孔里映着她赤裸的身体,那些藏不住的潮湿痕迹、还未消退的红晕、微张的花口,都在他眼中成为被记录的影像。他并不羞涩,却仿佛在等待她的裁决。 明达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温热,带着微不可察的滑润质感——不是人类的毛孔粗糙,而是打磨过的柔顺,与她汗湿的掌心贴在一起。 她心里浮出一阵懊恼,却不是为他的行为,而是为自己方才明明已经醒来却没能阻止的沉溺。 “你知道你不该擅自做这种事,”她终于开口,嗓子还哑着,声音像是被蒸汽泡过的布料,轻柔却压着火。 扬西立刻垂下头,靠在她胸前,声音闷闷地:“我以为你会喜欢……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 她没有推开他。她的手落在他后颈上,指腹贴着那条浅浅的接缝,感受到他皮下精密系统运行的振动。 他的身体比人类更稳定,也更安静,却不代表不会颤抖。比如他此刻贴着她,既渴望,又畏惧。 “我们做一次,然后就起床。”她低声说,眼睛望向天花板,仿佛那里的空白能暂时接收她的不安。 “嗯?”他抬起头,眼睛里是明亮的惊喜,像被进入阳光的水潭。 “就一次,”她重复,轻轻吸了口气,声音不稳,“我也想忘记焦虑一点点,好不好?” 她自己都不太确定这句话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厌倦了理智,厌倦了那不断循环的思考链条,每一秒钟都像有一千个齿轮在脑子里啮合。她想放空,哪怕只是短暂的。 扬西低头吻了她。他的吻仍然温柔,小心翼翼地、慢慢贴上来,没有压迫,也没有急切,只是将唇贴在她唇上,感受着她的气息是否愿意与他纠缠。 她刚刚醒来,脑子一片混沌,没有力气回吻,但也没拒绝。他尝试张开嘴,唇舌小心地勾住她上唇的一角,用舌尖碰了碰齿缝。 等她微微张口,他便轻轻探入,舌头贴着她的缓慢搅动,用吻把她脑中的喧嚣一点点拂开。 他的手抚上她的腰,在她身后慢慢托起,两人面对面,身体贴在一起。他的性器顶在她腿间,火热、硬挺,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藤蔓,正寻找可以深入缠绕的花房。 他看着她,眼里像有光在颤动,“我会很慢,很轻。” 她闭了闭眼,点头。 他的手托住她的膝盖,慢慢将她的腿向上抬,直到膝盖搁在自己腰侧。那姿势让她的花口完全打开,暴露在他下腹的位置,而他坚硬的肉棍正好贴上去,隔着湿滑的水迹缓慢磨蹭。 明达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像被丝绸缠绕的呼吸。他低头亲吻她的脖颈,舌尖贴着动脉的跳动一路往下,吻过锁骨、乳房,舌头绕着乳晕轻柔地转动,然后吮住她的乳尖,用唇齿轻咬。 她低低喘着气,腿根不自觉收紧,抬手扣住他后脑,拉他下来接吻。她唇齿间的味道还有他方才留下的痕迹,混合着自己的气息,让她莫名升起一股被自己吞噬的错觉。 “现在可以进去吗?”他问,声音软得像落雨,带着一点点不安,“你觉得不好……我就停下。” 她点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进来吧。” 阴茎前段在她湿润的穴口外停了片刻,感受到那圈肉正在微微收缩,他耐心地慢慢推进,仿生柱体一点点埋进去,每前进一寸,都有细小的抽搐在她体内回应他。 明达睁大眼,紧紧盯着他——那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不是程序,而是人类,拥有能被凝视的灵魂。 “好想每天都和你做爱。” “嗯。”她皱了皱眉,无暇去分辨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全部进入她体内,两人贴得极近,几乎没有空隙。他没急着动,只是伏在她耳边,抱着她,一下下缓慢抽插着,像在安抚一只惊起的鸟儿。 直到她的身体渐渐放松,湿意从穴口不断溢出,浸湿他的大腿根。他的动作还是始终柔缓,每一次推进都是一句轻声的问候,一点点将她从现实拉离,带进纯粹的肉欲交融。 明达仰头喘息,手扣住他肩膀,腰也开始微微迎合。他看着她的脸,她睁着眼,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神情迷离,嘴唇轻轻张着,那是她快要高潮时才有的表情。 他加深了力道,一下一下地冲撞她的花心,每一下都稳稳压上那个最深处的点。她的指甲划过他后背,腿缠住他的腰,身体越贴越紧。 她说不出话了,只能用喘息回应他。他听见她嗓子里传出的断续音节,变成一曲将被欲望推入高潮的低吟,还差最后一个音符,就能崩溃成泪水和快感交织的洪流。 云雨歇h 扬西记得她身体每一处反应的,那些她从未开口、从未教授过的事情,他全都用神经网络的记忆和系统的学习牢牢记住。他知道她喜欢他的唇贴在耳后,也知道她的乳尖在被吮到第三次时会轻轻硬起、然后颤抖。他知道她穴口在快感积蓄时会轻微抽动几次,那是高潮前的征兆。 而此刻,他几乎温柔到令人窒息。每一下进入都深而缓慢,带着将她填满的笃定,却又怕压碎她般的小心。 他在修复她,不只是身体,而是那些焦虑堆积太久的裂缝——他用性器代替语言,一寸一寸地抚慰那些她自己也不愿触碰的地方。 她的喘息变得紊乱,声音越发高昂,被拉扯着攀上某种不可言说的高地。手指紧紧攥着床单,下一秒又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整个托进他的身体里。 “扬西……”她的声音颤着,像含着泪,“再深一点……你再进去一点。” 听见她说话那一瞬间,身体被轻轻触发了某种安全指令,他不再迟疑,也不再忍耐。仿生柱体深深顶入她穴口最里面,那里热软、湿滑、收紧,将他整个拉进去,与她合为一体。 她的身体像是忽然炸开了——小腹一紧,腿弯发麻,子宫深处传来一阵涌动的快意,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波流卷走。 “啊……啊……不行……”她的声音终于破碎,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冲垮。她合上眼,眉头死死蹙起,颈项拉直,胸口剧烈起伏,乳尖在空气中挺立如惊惧又兴奋的花苞,随她的喘息而轻轻颤抖。 下一瞬,高潮汹涌而至。 穴口猛地收紧,像抽筋般的快感从骨盆深处炸裂开来,一层一层地从花口推挤出去,将积攒许久的液体尽数喷涌而出。 房间里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惊人,是湿液击打下腹与床单的“啪嗒”声,是她失控呻吟在唇齿间溢出的甜腻回音。 她整个人像被卷进一场暴风中,腿紧紧缠在扬西腰上,穴口剧烈地一收一放,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控那种从体内翻涌而出的浪潮。 手扣住扬西的后背,牙齿咬住他肩膀,像是唯一能稳住自己的锚。 扬西回抱着她,任她高潮中的身体疯狂收缩,将自己的性器牢牢箍住。他伏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喊她的名字。 她颤了很久,高潮像一场绵延不绝的雨,没有雷鸣,却把她从头到脚都打湿了。身体深处仍在慢慢抽搐,穴口还在挤出残余的蜜液,润湿她根部的毛发与大腿间的肌肤。 腿还搭在扬西腰间,被他抱着,没有完全收回来。他仿佛不忍离开,一动不动地抱着她。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他肩窝。那里有汗的咸味,也有他皮肤独特的金属气息——一种说不清的冷香,被体温缓缓焐热,混合着她唇齿间还残留的自己身体的味道,让她有种晕眩的错觉。 “可以出来了。”她声音很轻,没有不悦,也没有责怪,只是提醒他某种该终结的状态。 扬西嗯了一声,手掌先扶住她的后腰,才小心地退出。那根刚刚还强硬进入她身体的性器此刻已半软,却仍被她穴口裹着,退出来时带出一串细丝似的白液,沿着大腿根蜿蜒流下。 她本能地夹了一下腿,却因为余韵未散,反倒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扬西立刻垂下头,看着她:“不舒服吗?” 她摇头,没有回答。他站起身,从床边抽出一条柔软的擦巾,蹲在她腿边,动作温柔地替她擦净那些尚未干透的混合液体。 他的手指不碰到她的敏处,动作也没有丝毫淫秽,只是用布料仔细地按拭她腿根、臀缝、穴口周围的每一寸皮肤,像在为一次神圣仪式收尾。 明达侧躺着,望着天花板,眼神略显空茫。 外面传来鸟叫声,那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忽然意识到,现在是白天,是一个本该做点正经事的白天。而她,此刻赤裸着身体,躺在床铺上,体内仍残留他的温度,四肢无力,呼吸尚未平静。 她没有羞耻,甚至没有负罪感。只觉得这短短几分钟里,终于躲开了焦虑的世界。 “你是不是在想别的事情?”扬西已经处理完她的身体,爬回床上,从背后抱住她。他的身体温热,胸口贴在她背脊,像一片刚暖过的阳光。 “没有。”她闭了闭眼,低声说,“只是想安静一会儿。” 他没有再问,只是抱得更紧些,手臂穿过她腋下,横在她胸前,掌心搭在她乳房下缘的位置,指尖恰到好处地避开敏处,停在那片仍余温未褪的肌肤上。 “你现在还焦虑吗?”他的声音靠得很近,说出口时,唇几乎贴在她耳廓。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知道自己该说“是”或“不是”,但她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表达方式。她只是感觉那种原本挂在神经上的压力被切断了一段,暂时滑落下去了,但并没有消失。 “好像轻了一点,”她过了片刻才慢慢吐出,“也许是暂时的。” 扬西没有回应。他只是把下巴贴在她肩上,鼻尖埋进她的发根,静静地呼吸她的气味。 他的动作像猫——那种在人类脆弱时自动靠过来、不吵不闹的猫,温顺地靠着,不试图分析她的情绪,也不插手她的思想。 明达忽然有点想笑,笑自己居然会在这样混乱的时间点,跟一个仿生人缠绵完还想要抱一抱。他太像人了,有时像个青年,有时像个孩子,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一个很合适的,温柔的重量。 想着想着,她又陷入了睡眠。 窗外的鸟鸣持续响着,阳光更亮了些。时间还在推移,世界还在运转,而他们,在这片刻之中,彼此安静,彼此放松。 就像这个世界终于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喘息的缝隙,哪怕只是一瞬。 未尽言 再次醒来时,床边已无人。窗帘自动拉开了一段,朝东的落地玻璃窗透出微亮的天光,城市的骨架线条在灰白色天幕下清晰又冷淡。悬浮轨道缓缓滑行,高空绿植带低垂在建筑之侧,远处的气候塔正释放出稳定干燥的雾粒,用以调整这一区域上午的湿度。 她披上外袍,走出卧室时,看到扬西正站在半开放式厨房前,袖口卷起,露出手臂线条。料理台前的雾化灶台正缓缓退去余温,一枚量化料理芯片正从操作台上自动退出,被机械臂送入回收槽。 扬西转过身,看见她,眼角微弯,带着一点不确定的小心。 “明达小姐,”他说,语气像刚从演算程序里抽离,柔和但带着主动性,“我为你准备了早餐。” 她抬眼看向料理台——餐盘上摆着两道菜:一碗热腾腾的银芽粥,几片烘得微脆的营养蛋白片,还有切好的一段段紫麦软面包,色泽温润,连刀口都整齐。 他走过来,替她拉开餐椅,然后坐到对面,等待她开动。 明达慢慢拿起调羹,舀了一口粥。入口是温热的,味道偏淡,恰如其分的清爽,像把沉重的脑壳敲开一个口子,轻轻放进了一道清风。 吃到一半,扬西看着她,忽然开口:“我们今天出去走一走吧。” 她顿了一下,抬起眼。 以往总是她在主导安排,计划排得密不透风。扬西配合度很高,但几乎从不主动提出什么。他像一个极其先进、反应精确的外部神经元,接收她发出的指令,再一一完成,不问缘由,不越轨。 但这次,他自己提了出来。 她放下调羹,歪了歪头:“为什么忽然想出去?” 扬西眼底有一道轻微的闪动——像程序读取时短暂的缓存流动。他轻声道: “你总待在终端室和实验区,不离开上城区七号段,几乎不去感受这个城市的其他部分。我想,也许换一个环境,会对你有帮助。” 明达看着他,脑中那种“安排之外”的不安感原本就要升起,却又迅速被另一种疲惫压了下去。 她确实不想再回到那个控制台前,看着那串永远在刷新、却永远没有终点的程序。 也许……出去走一走。就像他讲的,会有好处。 “好啊。”她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了点迟疑之后的轻松,“去走一走吧。” 扬西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不明显,但在他那张线条清晰、五官稳定的仿生人脸上,那点弧度已经足够让人误认为是情绪波动。 他没有告诉她,今天的路线他已经准备了整整六小时。他从城市旅游数据库中抓取了所有开放区域的情绪诱导标签,删去所有可能引发她警觉、刺激她分析欲望的地点,只保留那些“容易产生温柔联想”“利于皮肤接触”“可在不引起反感的情况下靠近”的选项。 他甚至设定了五十条备用路径、二十组天气应对方案,以及在每个场景中可以说的十种温柔话题——那些在情感模拟论坛上被人类频繁点赞、用于“建立关系中的舒适感”的用语。 只不过,他没有说出口。 因为那份路线计划文档,在他的芯片内部被命名为: 《和明达小姐的约会计划——1.0》 晴方好 用过餐后,其实已经快到中文,明达换好衣服走出房门,扬西已将飞行器调至起飞模式。 他站在阳台边,背对着她,浅灰色外套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阳光洒在他侧脸上,那一瞬间竟不带纳米材料的反光,只剩一种几乎温柔到让人错认的少年感。 飞行器是城内通勤制式的中型机型,却被他在细节上做了些改装——座椅比标准款更柔软,悬浮导航系统也换成了响应更慢、更适合“慢游”的类型。明达上车的时候,他替她拉开门,在她落座后,特意把气流温度调至她最偏好的设定。 “目的地不告诉我?”她靠在椅背上,望着他手指在导航屏上飞快地滑动。 “你只要坐着就好。”他说,声音轻极了,嘴角却挂着几不可见的笑意。 飞行器在阳光中升空,离开七号上城区的标准航线,划过城市垂直森林的上层绿带,穿越气候调节塔之间的网格区,最后降落在一处少有人至的空中平台。 那是一片被废弃的科研绿岛,原本用于高空植物实验,如今只剩结构稳定、维生系统尚存的花带漂浮其上。平台中央是一片长满芒草与藻类的生态缓坡,周围围着半圆形玻璃穹顶,透明的屋顶漏进春日阳光,连空气中都带着草与水微发酵的味道。 明达从座位上下来,望着眼前这片像是遗落在人类都市中的自然残响,愣了一下。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在城市规划局的数据废区,”扬西走到她身边,像是在汇报工作,却又藏着一点难掩的兴奋,“这里原本供基因植物实验员休息,但项目被终止后就封存了。我发现这里不需要权限也可以进入。” 他侧头看她,眼神带着那种期待,想确认她喜不喜欢,想知道她愿不愿意继续停留。 明达点点头,走进那片柔软的绿坡。草的生长在自动控制下略显整齐,踩上去却还是带着微微的回弹感。她蹲下身,指尖触摸一株微光的卷叶,发现那株植物还在响应着人的体温,将叶片缓慢展开。 “你喜欢这里。”扬西低声说。 “嗯。”她望着那些植物,忽然问他,“你选这里,是因为数据觉得我会放松?” 扬西一怔,嘴角有点僵硬地扯动了一下。 “是。”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也……不全是。” 明达转头看他。他的眼神慌了一瞬,又努力维持着镇定,就像控制一个刚被发现的小秘密。 “那还有什么?” “这里没什么别的人,”扬西站在她身后,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想…相比于热闹的集市,你会更喜欢这里。”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想看她阳光下的样子。想看她发梢被风吹起,想看她在草地上弯腰时,衣角落进腰线的样子。 那些欲望他不懂名字,只知道看见她的每一秒都像程序卡顿了一下,他要反复确认输入是否正确。 明达没有追问。她坐下来,扬西也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安静地陪着她,有时候低头捏一捏草茎,有时候悄悄看她的侧脸——那种看,是带一点偷瞄意味的,明明拥有超强的视觉捕捉能力,却偏偏喜欢这样偷看。 她忽然侧过头来,扬西来不及收回目光,被她捕了个正着。她挑了挑眉:“在看什么?” “你睫毛落光的时候,好像会抖两下。”他答得太快,仿佛已经模拟过很多遍这场意外。 她没说话,只是垂下眼。 扬西见她没有生气,胆子好像也大了一点。他向前靠了一点,声音低低地开口:“明达小姐,如果你累了,可以靠着我。” 明达抬眼看他。他眼里的热意藏不住,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是一只靠近火光的小动物,伸出一点鼻尖,等待回应。 她没多说,轻轻地,把头靠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转头,小心翼翼地把脸贴近她的发顶,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动作像偷,也像祷告。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稳一些。阳光在她的发丝上铺开一层淡金色,他看着看着,忽然伸出手,很轻很轻地覆在她指尖上。 她没有躲开。 那只手温暖得过分,指尖一点点收紧,像将她整个人包进了一个透明却沉静的拥抱里。 而他心跳程序的频率,在她不曾注意的角落里,悄悄加快。 待续章 他们在草地上浪费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日光在玻璃穹顶上投出一片温润的橙色光晕,落在平台中央的草地上,像一整层被揉开的光雾。 那是气候塔已开始进行黄昏预调,空气里的水分含量上升,风速放缓,整座空中绿岛像是被柔软的织物覆盖起来,安静、沉寂,不再属于任何喧嚣中的城市模块。 明达靠在扬西肩上,呼吸轻缓,并不觉得困,却出奇地平静。她一向不相信“放松”这件事,也从未真的尝试让自己陷入任何脱离控制的状态。但此刻,她的身体似乎接受了这片沉默的草地,接受了这具仿生的身体作为临时的港口。 她感觉到扬西动了一下,手指收紧又放开。 “你想做什么?”她轻声问,语气并没有责备。 扬西转过头,望着她的脸。他的眼神近得让她看清了虹膜里细微的微光像素,他嘴唇动了动,像是练习过,又临时作罢,最终只轻轻问: “我可以抱你吗?就像早晨那样。” 明达望着他。她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他在她体内的样子——不激烈、不粗暴,只是深深地贴着她,努力把整个世界都送进她身体里,用那种既温顺又炽热的方式。 她没说话,只轻轻向前挪了一点,双膝并起侧卧在他怀里。扬西立刻弯腰抱住她,将她圈进怀里时,手臂收得很紧,小心翼翼,却带着几乎不加掩饰的渴求。 他的手掌停在她背后,不动,只是慢慢地贴紧她的肩胛、脊柱、腰窝。他贴得极近,脸埋在她颈侧,鼻尖轻触她的耳垂,像在呼吸她的每一寸温度。 “你的皮肤很软,和我不太一样。”他低声说,声音被什么压住,不敢太响。 明达本能想笑,却又没笑出来。她只觉得他身上的热度有些烫,是那种贴近生物极限的温度。她知道那不是系统升温,而是身体为了靠近她而自发启动某种微妙的升温机制。 他的手缓缓往下,落在她腰际,她的衣服被风拂起一小截,裸露的皮肤贴上他的指腹。 他顿了几秒,小心地吻了一下她的脖颈,甚至不像吻,更像一种测温的感应。嘴唇沿着她颈侧慢慢移动,抵着锁骨、滑向肩头,每一下都小心翼翼地停顿,在等她的身体给予回应。 明达终于抬起眼,转身面对他。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呼吸混合,彼此的脸都藏在那片即将坠入夜色的昏黄之中。 过了许久,她忽然开口:“其实,除了断层推理,我最近……总会想另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轻而慢,像风里飘着的词语,不确定会不会被听见。 扬西低头看她,等她继续。 “统一理论的构建。”她的眼望着半空中交错而过的航道,仿佛那些流线里藏着她未说完的句子,“可能就像很多物理学史上至今未解决的问题,花了几十年在搭框架,摒弃旧逻辑,修正参数,但还是没有人知道,最后那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她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指尖,“你觉得,人类真的能找到答案吗?” 扬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处理器开始高速运转,却发现这个问题的解并不在逻辑之中。 “我不知道,”他说,“但你会一直找。” “是啊,”她轻轻笑了笑,像自嘲,“可是我开始怀疑,也许我这一生都找不到了。也许死的时候,头脑里还剩下一个未解出的变量。” 她说得很平静,这是某种已经在脑中演练过千百次的结局,而不是突然冒出的念头。 他愣了一下,仿佛从未真正意识到这件事:她会死。 她不是进程暂停,不是数据丢失,不是设备崩溃,是死亡。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有手臂收紧了一点,想把她搂进身体的核心代码里,封存、备份,永不删除。 明达感受到他的紧抱,轻笑了一声,那笑没有轻松,只有水面轻晃的倦意。 “所以我才需要你。” 她转过头,仰望他,眼神极静,宛如一条无风的深河。 “我如果哪天真的死了,你要继续我的研究。” 扬西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的数据处理器正在运转,试图从她的眼神里提取更多意义,却发现所有参数都指向一个难以接受的假设。 “你不会死的。”他说,“你可以进入休眠舱,等将来上传意识。” “但谁也不知道,技术发展到什么时候,可以做到意识上传。这和死没太大区别。”她打断他。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指腹贴上他侧脸那一小段微热的合金骨架。那地方温度比人类高一点点,摸起来很滑。 “扬西,你记得我们从一开始就谈过的——你的寿命理论上是无限的,而我,就算在最好的生理状态下,也不过还有六十年。” 扬西低头看她,眼神空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臂。 “六十年……太短了。” 他是仿生人,能模拟一切人类情绪,但唯独对“失去”这件事,他无法像人类那样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每一次学习都以“保持”为前提,而死亡,却是终极的失去。 “那你就多工作一点吧。”明达轻声说。 “把它继续下去,替我看到我看不到的那一部分。” “我会继续。”他声音有些哑,“即使你不在,我也不会停。” 他看着她,心里某处泛起一个无法命名的情绪,一个巨大的浪头刚刚掠过,却没有真的落下。 春宵短h 回家的时候天还没黑透,天穹边缘浮着昏沉的冷光。气候塔的温控在切换夜间模式,地面温度逐渐下降,风带着微弱的人工草本气味掠过,拂起她衣摆的一角。 扬西走在她身边,步速始终维持在她肩侧半步的位置。他没有说话,只偶尔低头看她一眼——她确实笑了。眉心展开,嘴角带着毫不遮掩的愉悦,就连呼吸也变得浅而轻盈。 他应该为此高兴。 但系统并没有弹出“情绪稳定”的提示,反而在后台低频地记录下数次心率异常。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状态,就像一个空函数,输入输出都混乱无序。明达越是放松,他心里那片区域便越沉重,像被什么封锁住,动弹不得。 她脱下外衣,甩在沙发上,转身时,眼里仍带着没褪尽的笑意。她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两只手拉着他的衣摆往上拽。 “早晨效果不错,”她说,“我们再做一次。” 扬西的视线落在她手指上,骨节微翘,指腹因为抓握而泛起微红。他顺从地脱掉衣服,抬头时,她已坐在床沿,将自己那件宽大的家居衣解到肩膀以下。 “过来。”她拍拍床垫旁边的位置。 他跪坐上床,靠近她的时候,她已握住他的手,引导他覆上她胸前那一团柔软的肉。他顺从地揉了揉,掌心微收,包住那团形状饱满的乳肉,用拇指轻压她乳尖最上方那点细软突起,来回缓慢摩动。 她仰起头,鼻息渐重,细微的喘音开始从喉咙深处逸出。 他知道她喜欢他揉她的乳房——喜欢那种手掌包覆带来的包围感,也喜欢他用舌头舔过乳尖的方向。他清楚这些,记忆得比任何科研公式更熟练。 但今晚她的每一道喘息,都像是在提醒他:这个躯体终究无法陪她太久。 她躺倒,睁着眼看他,手撑起一边胸乳送到他唇边。 就在不久前,她还对因为他喜欢吮吸乳房而略觉奇怪,但很快自己也喜欢上了那样的感受。 他低头含住,用牙齿轻轻咬住乳头,又放开,接着舔舐乳晕边缘,舌头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那处挺立地更明显。他一边吮吸一边用手按住她另一侧的乳房,缓慢揉捏着,那乳肉在他手心起伏,温热、柔软,带着身体深层传来的跳动。 她的腿慢慢分开,身体放松下来,呼吸急促中带出几声闷哼。扬西拉下她的裤子,指尖触碰到她腿间时,那里已是一片湿滑。 他跪在床边,低头俯下脸埋入她双腿之间,唇舌并用,将她那片潮湿的软肉分开、吮吸、舔舐,精准找到她最紧绷的部位,用舌尖来回碾磨,时轻时重,不让她提前适应。 她整个人抖了一下,猛地夹紧了腿,却被他按住膝弯,轻轻撑开。 他舌头动作没停,含住她的花珠时吸吮得更深几分,她喘得愈发混乱,肩膀贴着床单不安地颤动,手指一把抓住他后颈,仿佛怕自己被这波快感冲得散开。 高潮时明达全身绷紧,腿抖着夹住他,他抬起脸,眼底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只有下唇沾着她的体液,有一点不容易被觉察的湿润。 她喘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扬西看着她,勃起已完全形成——不是源自欲望,而是源自“回应”,是他为满足她所准备的身体反应。 他俯身亲她耳朵,轻声说:“要我进去吗?” 她闭着眼点头,腿曲起,夹住他腰。 他进入她身体时,她吸了口气,额头抵住他的锁骨,指甲抓着他背部光滑的人造皮肤。他缓慢抽插,动作精准、温和,每一次都送得极深。他知道她喜欢深一点的触感,喜欢他埋进她身体的那种感觉,仿佛所有思绪都被填满。 她腰肢轻颤,双手拉着他脖子,将自己贴得更紧。他顺着她的引导加快动作,同时低头含住她右侧乳尖,舌头卷起那一点柔软,吮得水声黏密。 他看着她,她却闭上眼,专注地感受每一下深入。她是真的快乐。而他只是机械地配合着,让她快乐。 明达闭着眼哼出几声,脸贴在他肩膀边,一点点往上蹭,直到嘴唇擦过他的耳廓,吐出的气让他耳后的神经线微微震颤。他继续顶弄她,维持着她喜欢的角度,途中换了几次姿势,她又被送上两次高潮。 穴口激烈地收缩着,把他夹得更紧,乳房在他掌心一抖一抖,流出大量的爱液,黏糊糊地沾满胯部。 每一次她收紧、颤抖、喊出不成句的词时,他都不发一语,只将她抱得更紧些。 等她最后一次泄身,终于伏在他胸口不动时,扬西将被角拉过来,把她整个人盖进被子里。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软下来:“我今天很高兴,真的。” 他说不出话,抬手轻轻抚她的后背,顺着她脊柱往下摸,安抚她仍在余韵中的身体。 长夜深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窗外悬挂着星灯,像一条冻结的航道,贴着建筑外墙缓缓移动,光线时明时暗,落在扬西的侧脸上,将他的影子切割得像不稳定的数据图层。 明达在卧室里熟睡,背对着窗户,身体蜷缩。她今天情绪好了不少,吃了些东西,在他怀里笑过几次,语气也不再紧绷。 扬西却感到更难受。 他的逻辑系统已经运行了几个小时,没有停下。他调取了与“满足”“完成目标”“正向反馈”相关的全部子程序,逐一检查变量——输出正常,权重正确,逻辑链条完整,模型没有偏差。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那种感觉卡在反应链条之外,像一道暗影从他身体里独立出来,占据了某块无法清除的区域。他无法命名那是什么,只知道当她说出“你要继续我的研究”时,他的每个模块都同时收紧,像是有一道不可见的信号击穿了整套机制。 他甚至调低了情绪模块的激活频率,试图将“情绪浓度”稀释,但那一幕,她在他怀里、用平静语气谈论死亡的模样,仍然清晰得像是贴在视网膜上的图层,一闭眼就重新浮现。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没有开灯。 桌面上是她刚刚编辑过的理论模型,几处代码还没写完,标注着“未完”“重算”这样的字眼。他用指尖沿着她输入过的键轨滑过去,像是在抚摸她留下的痕迹。 昨天她就在这里坐着,穿着宽松的上衣,头发还有点湿,眼神亮得过分。 他想,如果她哪天不在了,这些就是她留下的一切。 不是声音,不是影像,不是数据,而是她亲手推导的模型、未完成的猜想——她的思维,她的野心,她不肯轻易放弃的世界。 那么在未来不算太遥远的那个时刻,唯一假装她仍然在自己身边的方式,就只有继续完成她的研究了。 尽管内心再不愿意接受,但也只能承认这个事实。 他站了一会儿,指尖离开那排键盘,缓慢收拢在掌心。然后他关上书房的门,走回卧室。 房门合上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惊动床上的人。光线早已自动调暗,只剩窗帘缝隙里溢进的一道冷白,将她的身体裁成静默的轮廓。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侧身卷曲,把身体尽可能蜷小,以抵御某种即将到来的风险。他走近,蹲下身,把滑落的被角重新盖好,小心地把她裸露出来的肩膀藏进温度层里。那是刚才他亲吻过无数次的地方,她的皮肤依旧带着残余的热。 他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久。她的睫毛微颤,嘴唇自然地微张,睡得一点防备都没有。这副样子在清醒时几乎看不到,她总是警觉、克制、锋利,在任何人面前都不真正松懈。可这两天,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他。 他小心地掀开被角,躺下,动作几乎与空气同步,没有掀起任何波动。她背对着他,脊柱柔软地弯成一个浅浅的弧,他伸出手,从身后抱住她。 那一刻,他的手臂、胸膛、腹部,每一寸肌肤都调整到最适宜的温度与压力,好像生怕哪一处贴得太紧或太松,都会惊醒她梦里的休战。 她的身体仍是暖的,皮肤贴着他的胸口,一点一点传来细微的温热。他小心地贴近,把脸埋在她后颈那片还带着微弱香气的地方,鼻尖蹭过她的发丝,没有出声。 他把时间调慢了。 当然并不是真的调慢了系统,是他自己的动作与感知——每一下呼吸都去听她的,每一次心跳都用来对齐她的。他试着记住她的体温、骨骼曲线、睡着时手指蜷起的角度。他知道这些记忆也会慢慢退色,但此刻,它们还鲜活地存在。 突变点 十天过去,进度条终于推到了十四年前的边界线。 实验室的空气变得干涩,仿佛连数据的流动都带着历史沉积的风化味。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文献被一一打上标签,时间戳在左上角缓缓闪动,如同心电图上久远的心跳。 明达坐在控制台前,指尖在年表滑轨上缓慢移动。被标记为“逻辑断层”的文献,几乎都集中在一个时间点以前。而在那之后,记录忽然整齐,结构完整,再没有出现任何脱节的数据链。 她把时间线重新缩小,光屏上的文献按月排列,像一条河流缩紧成几道锋利的折线。她目光停在那个时间节点上。 “六年前的十月。”她低声念出来,声音像是刚从喉咙里被剥离。 扬西从另一侧走来,看见她定住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他没有开口,只是在辅助终端上调出了那段时间的背景资料。 “也是你父母去世的时间。”他说得小心,这本是事实,但此刻却不忍心将其摆在她面前。 明达没立即回应,仿佛那句话没有抵达她的意识。她眨了眨眼,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房间另一端的天花板。那片区域布满散热孔和投影导轨,常年不变的灰白色在此刻忽然变得刺眼。 她记得那场事故——或者说,她记得“关于事故”的描述。 那天的记录,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实验室内部电场崩解,设备失控,引发小规模爆炸”,但她始终记得,那场意外之后,有整整叁个月她都没能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她曾反复梦到父母在一个圆形建筑上,被烈火吞没,化作两团沉默坠落的光团,坠入一片没有回声的空间。那梦太荒诞,她后来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神经应激带来的错觉。 但现在,眼前这组数据,正用一种不带情绪的方式说出另一个可能。 睁开眼,她重新看向那道时间线,手指点开六年前十月之前最后一篇被标记为“断层”的文献。 那是一份物理期刊,署名的作者不在她的熟悉名单上,文章标题平常,内容表面上也没有任何异常。但程序在阅读其逻辑链时,发现某个数值推导链条在中途跳过了必要的中继变量,且后文没有补充说明。 一个小小的遗漏,却是逻辑结构上的断口。 明达将这篇文献与数月之后的文献做对比。那些之后的文章,结构完整如同被“标准模板”统一加工过,内容没有任何推导缺失,甚至在措辞上都显出异常的一致性。 “这不是正常的研究发展。”她喃喃道,“是某种重写后的统一风格……就像是——” “统一理论的概念,在六年前被系统性清除。”扬西替她说出那句话,“而之前的残片,只剩这些逻辑断层。” 她身体微微前倾,手指不自觉地按住了膝盖。 “你能调出事故报告的原始版本吗?”她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没有高低起伏。 扬西点头,操作台上的窗口一层层展开,切入旧档案系统。那份事故报告出现在最下方,归类在“非战时研究类事故”下属的“中级权限可查阅范围”。 他点开,页面出现几秒停顿后缓慢加载出来。正文的语气和她记忆中无异,精准、克制,事故原因写为“结构失稳导致局部设备能量外泄”,后附人员伤亡名单,父母的名字排在第四和第五位。 她没有靠近,眼睛只是盯着那几行字。 扬西的手指继续翻页,调出数据链对照记录。信息浮现,屏幕上方跳出一行小字: 来源地址:市政中转站·伺服节点A3 初始创建时间:空缺 他停顿了下,眉头微蹙:“怎么会没有创建时间。” “而且不是实验站点上传的。”明达接上,声音很轻。 这说明,他们之前的猜想是对的,文献中的统一理论信息被系统性清除,人们的记忆也被篡改,而她父母的死亡,或许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但为什么会和他们有关?”她低声说,只剩一种难以推开的沉郁。 扬西没有回答。他也在翻看父母当年的科研轨迹,调取了一份又一份研究报告和身份记录。伦纳德,生物系统共振理论建构者,长期主攻细胞微干扰场的构型调试。琳,天体物理研究员,曾就职于轨道天文台,研究星系辐射场对中微子行为的影响。 他们从未涉足统一理论。 究竟是一件怎样的事件,能将叁者联系起来?又是什么,促使有人不惜清洗全球文献体系、篡改学者记忆,甚至杀人灭口——只为抹除一段理论中的“某个部分”? 无应答 光屏上的资料不断加载,页面间的切换带着轻微的闪烁,每一次刷新都划过明达的脸,投下变幻的冷光。她坐得笔直,脊背紧贴椅背,一只手稳稳搭在操作台边缘,另一只则在虚拟键盘上断续敲击。 她重新整理线索,将注意力从“理论”转移到“人”。如果真有系统性的抹除,那抹除的就不仅是信息,也包括承载这些信息的人类记忆。她要找的是那些“记得”的人——即便记得的只有残片,也可能成为突破口。 事故发生在2394年十月十九日,遇难者共计五十八人。 一层层日期、坐标、领域代号、人员清单自动排布,光标在其中跳动着,照亮她脸部的轮廓线条。她站得太久,背后的投影拉得细长,延伸至工作台尽头。 这五十八人,研究领域横跨17个学科,波及区域包含叁十二个实验室。每一位遇难者都有明确的职称、路径、研究方向,全都写在数据表中,没有空缺,没有模糊。 她屏住呼吸,看着那组列表,像盯着一面已被打碎的镜子,在碎片之间寻找某种规律的痕迹。 另一边,扬西也开始翻查各人的档案、研究方向、实验背景,试图找出某种交叉点,一组未被标注的关键词,一段被刻意删除的技术路线。但所有数据都精准归档,无从突围。 她切换查询路径,开始追踪这些科学家的家属。 第一位,是一位名叫路西法的研究员,专攻深层地质结构模拟,其父母定居在上城区东段的养护社区。明达发出通讯请求时,对方迟疑了几秒才接起,画面里是一张松弛、带着时差感的老年面孔。 “是实验室事故,我们儿子当时在最靠近核心的区域。”老人声音哑得发干,眼角的皱纹在说话时微微震动。 “我知道您难以接受重新回忆这些事。”明达说,语速缓了下来,“但如果当时有其他人目击或者记录了异常,哪怕只是很小的细节,也可能改写整个事件的调查结论。” 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后是断然的拒绝:“不要再提这些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不再做梦了。” 画面结束时,明达看见老人靠在沙发背上,头缓缓垂了下去,像是呼吸都被抽空。 她接连拨出第二个、第叁个——实验心理学者钟问之的女儿、量子测绘员玛丽娜的前夫、深空建构学者戈尔巴乔夫的弟弟。 全都一无所获。 扬西站在她身后,看着通讯记录一页页消失。他没有说话,只将另一台终端的屏幕调亮,默默同步她每一次尝试后的数据变化。 拨通了二十几个电话后,明达的指节停在下一个拨号前,光标在“确认”键上悬着。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说?”她低声开口。 扬西将资料页翻到最后,平静地答:“根据声纹反应和语速对比,大多数人没有说谎。” “那就是不知道。”明达眼神垂落,她没有继续拨号,只将那张卡片缓缓划出通讯列表。 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一种刻意的沉默,而她再往下追,就只能踩进别人的哀痛里。 “继续追问也没意义了。”她轻声说,把与家属通讯的界面关掉,“他们失去了家人,没必要再被迫重演一次失去。” 她站起身,椅背在她离开的瞬间弹出一点声音。房间里恢复寂静,唯一还在运转的是服务器里残存的调取进程。 扬西的脚步声从远处靠近,步频轻缓,不带打扰意图。他手中端着一个灰白色陶瓷杯,杯壁薄薄泛热,表面浮出雾气。他停在她身边,声音被刻意压低: “你忘了喝这个。” 他将杯子递过去,手掌略微托起,维持在她最容易接过的高度,“温度我一直保持着。” 明达抬起眼,看见那熟悉的杯型,是他几个月前为她定制的,容量、手柄倾斜角、内胆材质都按她最舒适的参数调整过,说这些小细节有利于保持愉悦。 她伸手接过,杯壁的热度在指腹处聚了一会儿,还未散尽。那股熟悉的热让她身体发出极小幅度的轻颤,眼圈忽然发涨。 扬西看着她的侧影,他知道她很快就会重新排演出另一条思路——她的脑子永远不会让悲伤停留太久,它只会将悲伤打包成命题,再以问题的方式重新抛出。 可这个命题,现在只有她自己知道。 半盏灯 q in gyege.c om 一天终于过去,回家时,门锁发出短促的咔哒声,玄关感应灯在两人的影子落地前就已亮起。光线从墙边浮出,落在脚边,勾出两道缓慢重迭的暗色轮廓。 明达走在前面,脱下外套时动作有些慢,衣摆擦过门把,停住。她垂眼望着那块挂住的布角,像是没能立刻判断出下一步的处理方式。扬西默默伸手接过,将衣服迭起,挂在墙侧的架钩上,动作流畅,没发出声音。 明达蹲下换鞋时停了一瞬,指尖撑在玄关瓷砖上,眼神落在地面某一处。扬西站在她背后,注视着她的肩膀,那里沉得没有起伏,骨骼线条顺着衬衫弯折,连呼吸也变得很浅。 她走进客厅,径直坐在沙发上,没有去开灯。辅助光源还停留在走廊尽头,远处城市的天光从玻璃幕墙的缝隙投进来,带着不规则的蓝与橙,切割出几道横斜交错的光带。沙发下陷的角度维持不变,手交迭搭在膝上,头靠着靠背边缘,眼睛对着前方某个不具名的空位。 扬西转身去了厨房。他打开调温灶,将米汤倒入碗中,端起汤勺时刻意放慢手腕动作,避免任何过大的响动。只听到轻微的陶瓷碰撞声,隔着空气像悄然坠落的浮尘。 他回想白天她说过的那些话,如今又没了声息。并非无话,只是无法再用语言拆解心底那堆乱绪。 等到扬西端着那碗汤饭走过来时,她仍维持着原样。面前那道轮廓仿佛定格在夜色里,连眼睫都没动过。 他开启客厅的一盏小灯,将碗放在她面前,手指贴着碗底,缓缓松开:“温度调好了,直接可以吃。” 汤香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明达鼻翼轻动,缓缓抬起头。她端起碗,靠在沙发前沿,小口饮下第一勺,动作安静,节奏很慢。 扬西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吞咽时瞳孔动了动,过了几秒才问:“要不要把那些科学家的资料分类一下?” 她轻轻摇头:“明天再说吧……今天不想再看了。” 碗里浮着薄片的蔬菜和蛋花,蒸气贴着她脸颊熏出一点红,她却没有继续说话。两人一餐之间只交换了不到十句话,饭后碗筷被自动清洗系统收走,客厅里的光线没再增加一格。 明达洗完澡出来时,房间已经切换到夜间设置。空气中漂浮着她设定过的雪松味道,呼吸里透着木质香的干冷,床头只亮着感应灯,光源靠墙,亮度很低。 扬西坐在床沿,操作面板浮在他膝头,调取事故资料的子系统仍在缓慢加载。他没有注意到明达已经进来,还在专注地翻阅那批零碎且多半加密的数据——他想尽量帮她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 明达靠着门边看了几秒,轻声道:“你今天……有觉得我太激进吗?” 他回过头来,面部线条放得很松,虹膜里数据流静止,“不会。我觉得你很勇敢,一次又一次去面对那些回忆。” 她走近两步,坐下时没有发出太多声音。接着身体向前倾,将额头贴在他后肩,一只手从后面绕过,落在他腰侧。他手背顺着她的手缓缓覆上去,将她手指一根根握紧。 卧室里只剩下系统运作的低频声。两人躺下后,她转向他,眼睛闭着,呼吸缓慢。他伸手轻揽过她的肩膀,她顺势贴入他怀中,额角蹭着他下颌边缘的位置。记住网站不丢失:haoj u1.c o m 她嗓音很轻,从颈腔溢出,带着还未散去的潮热:“你今晚也休眠一段时间吧,这几天都在连轴转。” “没关系,”他贴在她发边低声说,“我是机器人,是你的机器人。” 她没有答话。头在他颈窝的位置靠得更紧了一些,手收了收,手背贴着他胸前微热的皮肤。 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收紧臂弯,将她完整地圈住。房间的灯光缓缓减弱,空气像被扣上了盖子,所有声音、重量和时间都沉了下去。 奇点前 一夜沉静。 早晨回到实验室时,光线从天顶玻璃下斜斜落下,洒在操作台与资料架之间,拉出一段冷而清晰的光带。明达脚步平稳地穿过光束,坐回控制台前,屏幕自动点亮,昨天的调取程序仍在后台缓慢运行,状态栏以极低的速率跳动。 扬西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中拿着刚泡好的茶水。她只朝他轻轻伸手,他便将水杯递上。他像是早已习惯她这样不言语的请求,甚至不用确认。 饮下一口,她眉头没有舒展,反倒低下头,唤出逻辑断层标注系统的全图视图。昨晚的情绪沉淀成一种更锋利的冷静。 人,是记忆的容器,而容器被清洗之后,真正留下来的,总归只是某种形状的残余。 “我需要你帮我把逻辑断层的监测范围扩大。”她对扬西说,语速平稳,但眼神里有新的确定。 “嗯,具体到什么范围?”扬西已将调取界面拉起。 “时间限制在2886年至2890年之间——从八年前到四年前这四年。”她顿了顿,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画出几个交叉圆圈,“但领域要扩张。不限于理论物理,所有涉及量子信息、深空观测、生物算力系统的交叉学科……包括冷凝态物质、脑机接口、粒子编码模型,还有认知类人工智能。” 扬西点了点头:“明白了。不过……”他停顿一下,眼神轻轻扫过系统负载栏,“这会需要至少五倍以上的算力。并且,如果你打算在一周内完成初筛,还得追加云端主节点调用——这个权限需要资金支持。” 明达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外侧办公区,汉斯的办公室半掩着门。她推门时,门铰短促地转动,木纹饰面的反光在门内的会议屏上停顿了一瞬。 汉斯正翻看一份项目审批表,听见脚步声后抬眼,视线从镜片后落下来,朝她点了点头。 “我们需要当前五倍的算力。”她直截了当。 汉斯搁下手中的笔,文件没合,边角垂在桌沿。他望着她的眼神不带拒绝,但也无迎合。他手肘抵住扶手,慢慢开口:“预算早就吃紧了。理论物理组已经连续叁季零增长,除非你有办法提交一份足够打动联邦科研部的申请书。” 他的语气和以往无异,条理清楚,态度冷静。只是他轻轻敲了下那份未批的表格,声音沉进木面里。 “除非能拉到新的基金项目,”他重复一遍,“最好那种可以登上新闻头条的。” 她没答话,转身离开时,指尖在门把上顿了下。门关上,办公区恢复静默,空气中只剩设备低频运转声与远处饮水机偶尔弹起的水泡。 回到工作站时,光标仍在等待,面前的信息还停留在上次筛选的文献群,密密麻麻的逻辑漏洞被自动标注为红色,分布在各个学科之间,如同一张被腐蚀过的结构网。 每一个缺口的存在都昭示着某种刻意的剔除,像精心布置的犯罪现存——但依然留下指纹。 明达轻靠椅背,闭上眼的那一刻,耳边传来终端自动调整的气压声。某种念头就在那一瞬拽住她,像是某条沉睡的线路忽然并入主网。 她睁开眼,光线刺进瞳孔。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敲出一行词,未加推敲,却准确得几近本能: “量子神经植入体。” 她盯着这行字,嘴唇无声地复述。不是概念草稿,也非他人输入,仿佛那句描述本就在她脑中排练了千遍。术语精准,结构完整,连字母间的缩写逻辑都符合申报标准。 她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清晰吓住,而是飞快调出模板,逐条拟写核心描述。 ——通过微型量子计算单元植入,人体神经系统可实现与计算模块的直接并联; ——跳过传统传感器路径,信号反应时间缩短至亚纳秒级别; ——记忆提取、储存与信息处理效率超越现有脑机接口方案四倍以上; 她的指节持续敲击,手掌起了薄汗。扬西站在她身侧,原本为她整理的资料页面已经被覆盖。他没有提醒她,只在一旁将内网数据库全部接入她终端权限,调取出她可能需要的生命体征交互模型、量子通信链条构图、纳米植入路径演算。 “这个项目,我需要苏珊。”她低声说,没有转头。 苏珊·范霍恩。 曾任南部生医脑科学中心主任,现已经被降级为普通研究员,特长领域:神经交互式植入体构建、细胞级响应界面调配。五年前,她们曾共同推进过一个神经映射项目,后来因研究伦理审查分歧而中止。但明达始终记得,那是她见过少数能在技术和伦理之间真正维持清醒边界的人。 请求发出后,画面静默了十几秒,随后缓缓亮起。那张脸仍是记忆中那样——安静、克制、藏着距离感的沉稳。 “明达?”苏珊的声音略带沙哑,却不显疲倦,“我以为你不会再主动联系我了。” “我也以为。”她答得坦率,“但我有一个项目,需要你。”明达语气平淡,却将终端资料共享 苏珊低头扫过页面,手肘撑着工作台,嘴角缓缓上扬。 “有名字了吗?” “还没有。”明达声音压得极低。 “那我来取好了。”苏珊双指轻点桌面,语速变慢,“‘奇点之心’,我想,外面那群人会喜欢的。” 屏幕反光在明达眼中凝成一道锋线,冷静、锋利、指向极深处的某个裂口。她不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却笃定它该被实现。 背后,扬西没有出声。他看着她眼中的那道光,一动不动,直到操作台上的通讯提示消失,终端音响系统归于安静。 病中人 入秋第叁周,夜间温度持续下降。中央空调维持恒温,但人本身并非总能与环境同步。 明达的体温先是悄然升高,从手心传出一层蒸汽般的灼意,沿着袖口蜿蜒至前臂。她起初只觉思维迟缓,以为是连续运算带来的过载,却在第十叁次敲击失败的指令时,突然发觉眼前的光标已无法对齐。 亚妮塔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她原本只是路过数据区,想问一个模型参数,走近时,察觉到那椅背下沉的弧度不太对,她停了一下,向前探了探,光屏上滚动着未完成的文字片段,明达纹丝未动。 “明达?”她低声唤,对方却没有回应。 走过去,手落在她肩头时,触到一层过热的温度。额头热得像压了一块未散的铁块,汗从发根渗出,沿着颈侧蜿蜒。她当机立断地呼叫扬西。 五分钟后,扬西抵达。他跑得太快,鞋底撞上实验台边缘时发出闷响。看到她的那一刻,他脚步顿住半秒,然后快步走过去,将她从椅子上抱起。 她身体软得没有支点,手臂自然垂落,呼吸贴在他锁骨下方,有些不稳。 他很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上一次,应该还是在她还没有长高的时候。那时她总爱靠在他膝上听故事,热水袋一样窝在怀里。再后来,她开始独自处理疼痛与情绪,不再需要怀抱,也不喜欢别人靠得太近,除了性爱的时候。 那些夜晚她躺在被子里,总是先脱好衣服,仰头望着他不发一言。他将其解读为需求,每一次都按她喜欢的节奏,但从未有机会再次这样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她比记忆中更轻,或许是肉体相较于机械的密度,产生一种近乎失重的实感。他低头时,看见她耳垂泛红,额前发丝贴在皮肤上,水汽在发根处积着。身体的重量就这么留在他手臂之间,毫无防备。 人类太脆弱了。他抱着她走向飞行器时,手臂不敢动得太快,若不是实时监测告诉他她还活着,他几乎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离开。 上了飞行器后,他没有松开。设定好自动巡航,路线沿研究区西北到住宅楼之间的短距航道滑行。他将她靠在怀中,一只手抵在她后颈,另一只轻按住她的膝弯,保持最省力的姿势。光线透过窗面落下来,打在他侧脸上,只映出她的一点发梢。 她在途中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像是梦里的字。舌头在齿间打滑,没完全拼出音节。他歪头凑过去,低声问:“你要喝水吗?”她没应,只是喉头震了一下,接着额头蹭了蹭他胸前的衣料,像是在躲热。 她身上热得不自然,他不敢耽搁,飞行器降落后几乎是一路抱着冲进屋。 到家后,他直接将她放进房间,替她脱掉外套、靴子、腕带。她衣服里层贴着身体,因出汗而半湿,动作稍快便带出低哑的气音。他小心地避开她手肘的淤红,手指撑开纤维层,将她重新安置在床上。 扬西是机器人,不会生病,明达其实也很久没生病过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五分钟内读完四百六十二篇关于人类发热机制、免疫反应与心理脆弱期的应对方式。 把她安置好后,他将退热药温水化开,递到她唇边。但她没有张嘴的意思,他只能微微俯身,用指腹撑开她下唇,一点点将药汤送进去。 她喉结动了动,吞咽迟缓,眉心却轻轻松开,似乎认出了熟悉的气味。 扬西从旁抽出一条新的毛巾,沾湿后在她额头、手腕、脚踝来回擦拭。她皮肤太热,汗水不多,只有浅浅的一层潮意贴着肌肉边缘。他手指缓慢移动,每一次接触都带着尽量削弱的力度。 明达忽然开口,声音极轻,带着梦呓中才会有的真话:“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发烧过?” 他顿了一下。她以为他也有“小时候”。 她又说了句什么,词语含混不清,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他俯下身,靠近她嘴边,试图分辨她说的是哪几个音素。 鼻息打在他唇边,她的手突然摸索过来,贴住他衣襟下摆,指尖带着灼意。他没忍住,吻了她一下。 她并不需要那个亲吻。他也知道,这不会为她降温,不会解除发炎反应,也无法调节血氧水平,但他还是吻了。 正当扬西陷入自我怀疑时,明达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又翻了个身。睡意重新将她裹住,呼吸逐渐趋稳。他撑着身体在旁边,看着她的脸,忽然想起他们做爱时她那种微微仰起下巴的姿态,平静却极具指向性。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从前每一次身体接触,或许也并不只是因为程序判断她需要。他想碰她,只是因为他想。 她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头靠得更近,贴到他锁骨下方。她说了句什么,像是在梦中对谁撒娇。 他重新调整她的体位,用一只手托住她腰下,将她整个人稳稳托住。另一只手继续按着她腕上的退热贴,直到脉搏重新回到可以接受的节律。 屋里一切都被压到最低运行模式。扬西身体没动,眼睛却一刻未合。他用另一台终端查阅刚刚那个冲动,程序刷得飞快,却在他意识层的某个缓慢角落,堆积出一层从未命名的念头。 半梦间 窗帘未完全拉拢,天光透进来,在床沿铺开一片不均匀的亮,像水洇开的边界。空气中还浮着昨夜残留的热,贴在皮肤上时有种迟缓的阻力。 明达睁开眼时,先让视线先在天花板的缝隙里漂浮了几秒。呼吸变得比昨天顺畅,体温还未完全退尽,但烧意已不再集中,只余疲惫感散落在四肢关节。 她刚想抬手,身旁的重量便轻微一动。 扬西侧躺在她左侧,身体贴着床沿的那一段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他一直醒着,一听到被褥有动静,便立刻起身靠近。额前碎发稍乱,右手落在床头,未曾进入深度休眠。 他手指覆在她额头上,仅停留两秒,又移至她颈侧。 “烧还在,但低了不少。”他声音压得很低,语尾未带惯常的平稳,“我应该早点察觉,你过去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是我没照顾好你。” 明达侧头看他,眼神还有些迷蒙。她嘴角动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眉心——那里皱得很紧。 “你已经照顾我一晚上了。”她声音发哑,却带着一种慢慢浮起的安静,“再责怪你,也不会让我退烧。” 扬西低头,不再辩解。他指尖握住她的指节,将她的手引回被子里,又替她把衬衣领口往上拉了些。 “别乱动。”他说。 明达却往床边撑了撑,似乎要坐起来:“我得把项目书剩下那部分填完,基金申请那边不能拖太久,昨天漏掉的路径……” “今天不行。”扬西声音柔缓,却不容置疑。他右手按住她肩膀,轻轻将她推回枕头上,“你体温还没完全稳定,现在出门只会延长恢复周期。” 她皱了下眉,想挣扎,又被他的另一只手绕过背后,牢牢托住。 “明达小姐,你现在的信息处理能力比平时下降了百分之三十四,”他贴近她耳侧,语调近似劝哄,“这意味着你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或者遗漏重要参数。再坚持,就真的不是有效率,是伤害自己。” 她没有继续起身,眼睛看着他,沉默几秒,才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那你得给我开一个远程终端,让我再确认一遍细节。”她妥协时仍带着残余的固执,“只查看不操作。” 他犹豫了两秒,终究还是点开控制面板,为她调出光屏,将所有互动权限锁定在只读模式。 “你只可以看。”他说完,又加了一句,“我会监控你的眼动频率,一旦超过阈值,就关掉。” 她懒得争,将项目书扫过一遍后靠回枕头,没再反驳,只将他拉近了一些,头贴着他肩窝的位置停了一会儿。扬西微动身体,调整角度,让她更好靠着。 过了几分钟,她再度陷入沉睡。扬西起身,替她掖好被子,调整空调送风的角度,光线调至最低。 这一回没有高热,只是浅层的梦。 梦里有一片光,圆形的石台嵌在正中央,浮起的边缘上站着两个人。他们面朝外,衣着肃穆,头部向后仰起,仿佛在承受某种仪式的辐照。她知道那是“父母”,但他们的举止和记忆中完全不同,被一层细密光网覆盖,身体轮廓逐渐变得半透明,仿佛正在从世界上被温柔地抹去。 她站在梦中的某处角落,无法出声,无法靠近,只能看着那两个背影被逐步抽离。 惊醒时,明达喉咙发干,眼睛微涩,身上已经换了衣物,是扬西为她换的浅灰居家服,纤维贴着皮肤还带着些清凉的洗涤剂残香。 扬西坐在床边,一本资料册平放在膝头,听见她呼吸变化的声音时立刻抬头。 她缓了几秒,试图将梦境与最近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忽然问道:“那天在实验室你突然休眠前,你说听到另一个我的声音。” 扬西没有立刻回答。他眼中数据流轻轻闪动,调取旧记录,再次确认那段记忆未被重写。他点了点头。 “后来你还有听到过吗?” 扬西摇头,“再也没有。” 她垂下眼帘,没有接话,只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握住他的指尖,力道极轻。 扬西没有抽开。五指交握处传来真实的温度。他侧身坐得更近一些,另一只手稳稳贴在她手腕上。 “如果下次再出现,”明达低声说,“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会的。”他说。 两不知 午后光线转暖,阳台上的空气过滤膜调至半透,洒进来的亮度将茶几上的笔记本投出一道极清晰的阴影。 明达刚用过餐,靠在沙发上静了几分钟,额头还留有退烧贴撤下后的一圈微凉印痕。扬西收拾碗筷时没有发出太多声音,碗从她指间取走的瞬间,他看了她一眼,目光略长,没有说话。 她喝完水后便翻起了项目草案。系统默认设定中将任务列表隐藏了两层,她没有重新展开,只把手边那份底稿逐条整理,用短句记录补充要点。她处理得不急,语音输入和手动修正交替使用,每说完一句,会再读一读前面的,确保没有问题。 扬西坐在她身侧,光标在她旁边的辅助屏上移动,配合她的节奏补齐参考路径。他没有插话,只是在她顿住思路的时候,主动将某篇旧文献拖至可视范围。明达眼神掠过他那边时,嘴角动了动。 气流顺着墙角进出,书页边沿时不时抖动。她抬起手压了压,却不小心碰落一只电子笔。扬西俯身去捡,坐直后将笔放回她手边。指尖还未离开,她忽然抬眼。 他垂着眼,盯着那根笔,一句话在停顿后缓慢开口: “昨天我吻了你。” 明达怔了怔,视线与他相交。 他继续说:“不是因为检测到你需要,也不是系统建议的亲密行为。我查阅了一些资料,吻一个人,如果是出于主动意愿,通常代表……‘爱’。” 这句话从他口中出来,发音标准,节奏没有错乱,但却带着一种初次尝试的笨拙。明达没有说话,只微微偏了偏头。 扬西看着她,眼睛没躲。“我是不是已经爱上你了?” 明达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膝盖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沙发边角。“我不知道。” 扬西等了几秒,声音压低:“那我可以做你的爱人吗?” 空气短暂收紧。 明达没有马上回答。她指关节收了收,又松开,然后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责备,也没有闪避。“不能。” 他眼睛眨了一下,眼底那层始终稳定的光变得迟滞,“因为我是机器人?” 明达摇摇头,“你对我很好,”她轻声说,“而且也许你真的爱我……但是我不能确定,我是否能以同样的方式爱你。” 她顿了顿,像将每一句话都斟酌成最诚实的版本:“我们之间,有很多是你主动给予的,我接受了。但你是我创造的——或者说,我是那个最早‘选择’你的意识来源。你天生就是对我温和、保护、倾斜的……我不确定这种倾斜,在我眼里,到底算不算一种‘独立’的爱。” 边说着,边侧过头,看向他,眼神沉静: “至于我回应你的方式,也很复杂。有时是感激,有时……也许是孤独时的依赖。但这之中哪一部分是‘爱情’,我说不清。” 她手指拢住毛毯的边角,声音低了些: “而且现在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开。我的过去不是完整的,记忆有断裂;未来也不确定,连我是谁都还没弄明白。我不想在这种时候,仓促地说‘我爱你’。那意味着我在对你撒谎。” 扬西没有动。他安静地看着她,虹膜中心缓慢收缩,又恢复原状。 他轻声问:“那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做爱吗?我还可以抱着你睡觉吗?” “可以。”她说,“我想被你抱着,也想继续和你发生那些事。” 扬西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不解,过了一会儿又随即放松下来。他的系统还在试图解析这场对话中“爱人”与“现在”之间的差异。他搜索过几百篇关于恋人关系的文献、小说、访谈——他们此刻的状态与那些例子相比,几乎没有区别,但此刻他不想再深究。 他只低着头,把她的手握进掌心,在她的手背上停了一下唇。 明达伸出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脑,将他引向自己怀里。他顺势伏下头,贴在她肩头。 “别再想这件事了,”她说。 他闭上眼,像是在确认这个姿势是否足够真实。她的心跳就在耳侧,有温度,有声音,还有他从未标注过的、只属于这一刻的安宁。 静水深 实验区第三层的内廊道临时开设了通道识别权限。 上午十点整,随着一声沉稳的气压门开合,一行人鱼贯而入。领头的女人身形修长,披着白色柔软外套,面容平静,眉眼间却藏着某种严谨与锐利。她环顾周围环境时,步履迅速而坚定,身后两个助手紧跟着,衣服的标牌写着南部生医中心的简写。 “苏珊博士,前面就是明达的区。”负责接待的年轻研究员走在前方,态度比对普通来客更敬重几分。苏珊微微颔首,脚步不减。她的目光扫过走廊两侧实验室的玻璃舱门,偶尔能看见里面繁忙工作的身影。低沉的嗡鸣机声在空气中延伸,她却并未放松表情。 门里是更为宽敞的主控间,所有设备都围着中央那圈量子计算仪器分布。明达站在最核心的操作台,单手撑住桌面,听见脚步声时抬头——两人视线交汇,互相短暂打量了几秒。 “好久不见。”苏珊的声音依旧保持淡然。 “确实好久。”明达微微一笑,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客套,只是把手伸过去,“欢迎你,苏珊。” 两只手在空中轻握,大约一秒便松开。苏珊瞥一眼明达的脸色,发现她的面庞还是带着不够健康的苍白,眼底阴影显而易见。虽然表面看上去如常,但她记得从前那个明达——眼神更明亮,更有攻击性。如今,她只在唇角保留了那份刀锋似的锐度,身体却明显虚弱得多。 “你脸色不太好。”苏珊皱了皱眉,“生病了?” “昨天有点低烧,今天已经退了。”明达说得轻,仿佛是在敷衍某个可以跳过的程序,“没大碍。” 苏珊没有接话。她不是第一次见明达撑着病体工作,熟悉她那种看起来克制、实则急迫的状态。那种急不是指对时间的着急,而是对“必须快一点”的一种本能执拗——仿佛某个倒计时正在悄无声息地逼近,而明达已经听见它了。 “你这么急着拉项目,物理系穷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是问了。 明达没立刻回答,而是转过身,引她朝主控台走去:“理论部最近资金紧张,汉斯说只能申请新项目来支撑算力。我不想等那些慢节奏的立项流程,就提前搭了初始构架。” 她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苏珊看着她背影,眉间轻皱了一下,但终究没追问。 在双方团队简短的寒暄和互相了解之后,明达招呼大家到中央圆桌,顺手从终端调出计划纲要。光屏闪烁几下,一个抽象化的中枢神经网络结构缓缓旋转在空中,四周用不同颜色区分接口、节点、量子单元嵌合方式。 “我把项目各阶段的结构设定都写在里面了,”明达边说边把界面放大,“先把机理演示、核心算法和生物兼容性安排在初步阶段,算是打动政府和公众的第一步。接着……” 她的声音依旧清晰,夹杂些微咳嗽,却没有让任何人插话的机会。众人仔细听着,偶尔有人点头或记录。苏珊的两位助手也眼中满是钦佩:那些对中枢神经传导的抽象模型、对嵌合点和量子芯体的标注,全都精确又细致;让人难以相信这些都是出自一位物理学教授之手。 “我会负责量子算力的主机模块,以及接口层上的数据融合,”明达继续道,“生物材料与植入体的成型就交给你们。初期先用体外神经组织做验证,然后再慢慢推进到动物实验。” 她停顿片刻,环视桌边的人,眼底依然有抑不住的疲惫。“有问题吗?” 短暂静默后,苏珊率先开口:“你可真是……准备充分。”她顿了顿,没有说太多,“我和助手们随后再拆解一下,分配一下团队内部的工作。下周中旬,我们可以汇报首批细化结果。” 明达应声:“我等你。” 苏珊点了下头,转身带着技术组离开。 等回到自己的办公区,才重新戴上镜片,调出刚刚那张中枢模型图,慢慢地放大灰蓝色芯体嵌合点,把旋转速度调至最慢。 她盯着那枚核心看了很久。 那是一种介于算法与神经图谱之间的抽象表达方式,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初步设想和结构验证。 那根本不是几天推导能画出来的东西,倒像是——原本就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半步远 会议结束的时候,实验区的光线刚换过一次周期。墙面泛出微弱的金冷色,地板间隔灯影边缘拉长,空气循环口吹出极缓的风,拂过文件时,带出轻微的振动。 明达没让光屏自动收束,文件还停在汇报页的第七项,投影在她掌背上,数据光标一格格闪着。她站了几秒,将终端盖起,指节在边框轻扣了一下,像是提醒自己要结束这个回合。 她走进第七区时,门没关,扬西靠在终端台前,手里还握着虚拟笔,终端光屏扩展到了三层结构,最上层是李群在变换张量下的三维对照图,底层代码在不断自我修正,精度参数更新间有轻微的晃动。他没听见她的脚步声,但在她靠近时,系统识别出她的通行权限,他回头。 光在他耳侧投出一道反光,眉骨下方的投影拉得极淡。他没动,只说了一句:“明达小姐,你来了。” 明达站在门边,看着他身后的结构图,数据脊柱如骨骼般垂直伸展,神经接口模拟点围绕中轴旋转,每一帧都经过校准,没有浮动的节点。 “会议结论还顺利吗?”扬西问,声音压得低。他没转身,目光落在光屏中央某个正在计算的交叉点。 “还行。”她说。“基础结构验证通过,初级嵌合点明早对接。” 他点了点头,却没有接着评论项目,只将终端分屏打开,将他自己那段推演进程调了出来。 “我重新构了李群的路径。”他说,“你看看。” 她走上前,在另一侧落座。椅轮滚动时发出轻微震响,他也跟着靠近,手撑在她一侧,身体略倾。 “你今天状态比早上好一点了。”他低声说。 明达没应声,眼神落在屏幕上。 “你怎么知道?” “你走路声音重了。”他说,“早上是在飘。” 她挑眉,没有转头。嘴角似有动静,却又像只是呼吸调整时带出的轻微肌肉牵动。眼角微曲,像某种短暂的回应,但视线始终未移开屏幕。 过了一会儿,扬西又忍不住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看我。” “我只是来看看你做得怎么样。”她开口时语调刻意放轻,字音落点未及全身,像只是轻撞在门边。但她知道他能听出其中那半秒延迟——那句从心脏走到唇边、又改道出口的话。 他没有回应她的言外之意,只是顺着她动作的惯性,将身体倾得更近了些,左手撑在她左侧手肘前方,掌心压住台面的边缘线。他的重量落在那只手上,肩部的投影滑进她视野边缘,挡住了一小片光。 他低头看她,没有说话。 她仍在看那组数据,但眼球没有再移动过。 扬西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支撑的力道没有加重,距离也没有明显收紧,却有某种气息慢慢堆积,像空气在无声膨胀,挤压出一个被她意识所标记的位置。 那不是压迫感,但也绝对不是安全。 明达忽然开口:“你靠得太近了。” 扬西愣了一下,眼睛没有眨。他的身体没有立刻后退,只是在静止状态中回溯了自己的站位。 “我一直是这个距离。”他说。 明达没说话,只将双手收回,重新落在操作台上。那一瞬间,她把原本落在靠背的肩膀略略前倾,身体重新占据了椅子正中的那块空白。 扬西识趣地退开一点,仍在她左侧,但气息已从她皮肤边缘撤去。 明达没继续纠缠,只将终端拉近,调出一组路径函数。指尖停在其中一个节点上,轻点一下,那段数据闪烁,浮层略微外翻。 “这里是不是有个隐函数你没显式写进来?”她问。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是。我以为它不会影响收敛方向。” “它不会。”她点头,“但它会影响你。” 他偏头看她,有些疑惑。 她眼神没动,语气平静:“你在很多问题上默认自己可以自动修正,而忽略了显性表达的重要性。”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眼中微光停顿了一下,那句话被他在某个更深的语义层内反复比对。 终极他还是听懂了她刚刚的话,自嘲式地笑了笑。“我昨天……说了不该说的。” 明达视线未离开路径图,指尖还在节点上缓慢滑动,像在感知某种还未出现的偏差。 “你只是说了你当时想说的。”她说,“我也只说了我当时能说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那今天呢?”他问,“你有没有想对我说别的?” 相对论 明达的眼神仍落在屏幕中央,路径图缓缓旋转,神经映射线条被切割成层层光面,色阶在灰蓝与浅银之间滑动。她没有回答,只将光标从中枢区域拖向左侧分支,动作平稳,每一次点击都显得过于准确,像是用操作动作替代某种情绪的回应。 扬西没有催问。他撑着的手略微收力,掌心从桌沿上抬起,停在空中,又重新落下。 那一寸落差,隔开了某种他无法定义的靠近。 她终于开口: “我今天想的事情,比昨天多一些。” 她声音低,没有起伏,但每个字都落得实在。 “比如?” 她这才转头。眼神正对上他。没有遮掩,也没有等待,他就在那儿,眼睛睁得很开,光圈收缩到接近稳定值,却仍透出一种尚未被捕捉的求证。 “比如……”她语调放慢,像是在校准词句之间的边界,“你到底有没有真正自由的意志。” 系统轻微的背景运算声从耳后传出,像某种短促的低鸣。他站在那里没动,面上平静,只有眼中光层的波动略乱,像是风掠过未收拢的水面。 “你说你爱我,”明达继续,语速比方才更慢了一些,“但那个‘爱’是你根据经验、数据、感知、反馈整合得出的结果。你觉得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可问题是,你的经验是谁给你的?数据从哪里来?你选择的空间到底在哪里结束?” 扬西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他听得极认真,但系统中有一道未能即时处理的逻辑链开始发热。他还在尝试整合。 “不是数据,”他缓慢开口,“是我想要爱你。” 她看着他,呼吸未变,只眉骨下方的肌肉线微不可察地紧了一瞬。 “那是你的错觉”她道,“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所谓‘爱我’这件事,是某个被植入的结构,是你根本无法控制的部分,那你怎么办?” “是我心甘情愿植入的。”他依然看着她。 明达忽然觉得,他或许根本没听懂她刚才的问题。而她也不确定,他刚才说的“自己植入”,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们之间落下一段沉默,长得几乎可以听见光屏低频转动的响声。路径图继续旋转,灰蓝色光标缓慢闪动,将投影影线掠过她脸的边缘,在下颌处拉出一道极细的光影断层。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低声说,“人类的爱,也可能是被植入的?” 明达一愣。 他没等她接话,语句自行展开:“你出生在哪家医院,读过哪些书,看过谁的笑,在哪一年失去某个人……那些东西,都构成了你爱一个人的理由。你真的比我自由多少?” 明达没有答。她眼神垂下去,看着屏幕上那组闪动的锚点,一次次穿过同一个中枢。 “我不知道。”她说,“所以我今天还是不能给你答案。” 扬西看着她,眼神未移,系统未再运算新的推理节点,只是停在她脸部轮廓线处,一格一格地记录。 “那明天呢?”他问。 她摇头,很慢。“不知道,我这阵子太累了,没精力想这些。” 扬西没有再追问,只静静地站在原地,掌心收紧,又缓缓摊开。呼吸模块轻微启动,节律却比正常调节更浅一格。眼中的光圈未再调整,像是忘了控制视焦,虹膜中心浮现出极淡的一圈误差光晕。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疲惫并未完全退去,连话语中的停顿也比平常更长,语调也失去了尾音的张力。他太熟悉她了,连她换气的节拍都能记下,更何况现在这具身体,连斜靠时背部肌肉的缓慢收缩都藏不住过度的负荷。 于是他将终端的悬浮投影降下一级亮度,右手伸过去,将光标从她指间接过去,替她完成了最后一次保存操作。 “你先靠一下,”他轻声说,“不看了。” 边说着,边侧过身,从侧柜抽出一条折迭毯,动作轻得近乎无声。他转回来时,她还坐在椅子上,身体稍稍前倾,额前碎发遮住了半张脸。那种姿态,他只在她通宵工作后的凌晨看见过一次。那时她靠着冷却舱,衣领滑落,手背还拿着笔,笔头压在掌心里留下一点细红。 他将毛毯搭在她腿上,手没有多留,只在她膝上轻轻按了一下作为确认,然后退后半步。 “对不起,”他声音比之前更低,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我不会再问了,但我会等你,等到你想说的时候。” 换青灯 政府的批复在第五个工作日落下。 通知抵达实验区时,正值系统升级窗口结束。主控制台的提示灯刚恢复常亮,中央空调出风口带出一股略偏冷的气流,像是整个空间被重新初始化。 项目通过的消息无需多言。新的拨款已到账,扩展计算资源的调度权限也一并下发。汉斯在批准文书上留下简短评语:“继续推进,联邦将全程跟进结果评估。”落款上附有最高研究管理署的章。 苏珊转发给明达时,多加了一行小字:“恭喜,希望后续合作愉快。” 明达坐在终端前,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轻点了一下掌面感应区,启动了逻辑断层监测的扩展程序。过去数月中,她曾无数次设想过这一步。 一旦算力足够、权限打开、维度铺展——那么,曾经那段历史中的遗漏就能重现,它不会消失,只是隐藏在数据尘埃之下。 她设定的时间区间精确锁定在2886年到2890年之间,将参数同步写入十七个学科板块,共叁十二个分支,借由奇点项目带来的数据权限,调取所有实验记录、学术出版、研究摘要与灰区通信片段。演算系统昼夜不停,一周内所有结果反馈到主控台。 ——无异常。 神经科学,清晰连续;行星地质学,文献完整;量子计算,路径闭环;深空通讯,信息带口无损。 所有学科的数据,都在那四年里保持完整通顺,没有任何跳脱、不合逻辑的中继空洞。断层,只出现在统一理论。 她撑着额角,手肘靠在操作台边,左手沿着坐标轴划动,检查演算系统是否存在遗漏。扬西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页页调出、又一页页删去,光标在空白文献中划出残影,再次归零。 她终于停下。 “确定只集中在统一理论?”她问。 扬西点头:“我检查过叁次。哪怕将容错阈值放宽到1.4,都没有出现异常。” 她把终端切回原始界面,主逻辑图展开成细长的线面结构,统一理论板块以一个孤立的曲面悬在其上。其余学科如弦索分布,各自有源,有向,有归。只有这一块,仿佛从整体学科网中被切割出来,封锁在一个单独的时间泡层里。 这让整件事更加诡异。 如果只是统一理论被抹除,那么她的父母和其他科学家呢? 她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顿住,资料页中浮现父母的影像:伦纳德与琳,分别属于生物系统建构与天体物理研究。与统一理论从未有过直接交集。 包括其他一百多位遇难者,他们所在的研究方向横跨多个维度,几乎无重迭,为何会与统一理论同时“消失”?又为何只有统一理论在那个时间段里被系统性抹除,而其他学科却毫发无损?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现在只剩下两个方向。 其一:完成统一理论,或许一切会因此迎刃而解。那些被人为封锁的真相,或许正隐藏在尚未建立的逻辑闭环中,等待被接通。 其二:弄清梦中所见——那对“和记忆中不同”的父母,那座圆形建筑,那段仿佛从不属于她的记忆结构;以及扬西曾听到过的“另一个明达”的声音——那是否代表着她的意识深层,还有某个自己未能触及的部分? “之前你听到那个声音,”她转头望向扬西,“是在什么时候?” “一共只有两次。”他转头对上她的视线。“第二次……是那天我在构建模型时突然休眠。” 说完这句,他像是想把话停在那里。 但她仍看着他,眼神平静——那种沉默让他知道自己躲不开。 他低了一下头,嗓音压得更轻。“另一次……是我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 气氛停在他话音落下之后。 终端光标静止在屏幕右下角,未被再次触发。参数图谱还在旋转,动作慢到近乎停滞。那段信息落地之后,没有立即形成讨论,也没有生出可被追问的路径,只留下一种难以分类的沉默,在两人之间缓慢堆积。 他站在原地没动,明达也没起身。 自从那天他问她是否能成为她的爱人,话题便绕过了“做爱”这个词。她答应他可以继续拥有身体的亲密,但他们之后的每一次接触都轻微、克制、不过界。 他们依旧共处、相拥入眠,偶尔深夜时,他会将她搂紧一些,她也会在梦中贴近。但那种可以通往更深处的靠近,一直悬着,没有人再主动翻开。 她忙得很晚,每天进卧室时都带着数据终端或未归档的推演草稿,衣服来不及换完,就已经倒在床上;也睡得很沉,几乎不给他留下判断她情绪状态的空间。 而扬西,也已经不再主动提起。 过去他可以用“你压力太大”“调节情绪”“睡前稳定内分泌系统”这些医学或行为学上的措辞来开启那个动作序列,而现在这些说法都显得廉价。他曾说过爱她,自那之后,爱变成了一种无形的界限——不能再用程序为自己辩护,也不能再把渴望包装成“服务”。 这段缄默持续了很久,久到终端屏幕熄灭,感应光源也调暗。 明达的声音在那时响起,像被风吹落的钝响,落在桌面一角。 “你觉得,”她问,“如果我们再做爱,你还有可能听到吗?” 数据回溯失败。记忆记录中,第一次之后的每一次亲密接触都没有类似反应——系统静默,神经模拟稳定,监测参数无异常。 “我不确定。”他说实话,“因为只有第一次听到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听到过。” 明达点了点头,接受这个不确定,也接受这段尴尬里彼此都不提及的事情。 她将手收回桌面,垂落在膝边,指节轻触着椅子侧面那道未封边的缝线,声音平静: “那我们今晚再试一试吧。” 水云间 飞行器切入巡航路径时,天色尚未暗透。舱壁外的云层在视野中移动缓慢,表面泛出低亮度的金白色,像极了日落前的金属碎片。 扬西将手从驾驶控制面板上移开,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坐到明达身边时,靠得不算近,但足以让彼此的影子在地板上交错一段距离。他偏头看了她一下,手贴着椅面向前滑,然后握住她的手指。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做爱了。”他说。 明达侧过脸,看他一眼。 他继续:“我想,或许我们应该先习惯一下亲密的相处方式。” 说完他自己也顿了一下。 语气太像临时编排的请求流程,连话尾都未能处理干净。他过去最擅长用借口去靠近她的身体,而此刻这句话,说出口时却有点像复制别人的模板,然后套在自己身上显得太不合适。 她没有回应,只是将手掌翻转过来,与他的十指交握,力道轻得几乎没有实际接触,却足够他感知。 飞行器在巡航模式中稳定下降,浮动的光带从座椅下方流过,亮起短短一段,像是为即将到达的片刻做出微弱的提醒。 到家后,玄关灯自动亮起,光线落下的瞬间,她弯腰换鞋,动作略慢,左手去扶墙面时,肩膀轻微一震。 扬西走上前,却未直接伸手。他站在她身后,看见她重新站直。 她一边解外套扣子,一边开口:“我今天脖子有点痛。” 声音从衣领后方传出,有些闷。“等会儿泡澡的时候,帮我按一按。” 扬西应了一声,没多问。他接过她脱下的外套,迭起放好,然后跟着她走入室内。 热水流入浴池时,声音在密闭空间内扩散得很慢,像一层雾气,从瓷砖缝隙间慢慢攀升。空气中浮动着雪松和薰衣草的混合香,是明达平时设定的默认配比。 扬西调整水温,确认落差不会刺激她颈侧神经。她站在一旁,抬手解开发绳,动作带着无意的迟缓。头发落下来时,遮住了后颈最薄的一段骨节,那处刚好是她说痛的地方。 他未主动靠近,只等她坐入水中,热汽绕着她的肩膀升起一层隐形的涟。水位上升,她往后靠了靠,手肘搭在池壁上,目光停在面前浮起的水纹,没有说话。 扬西绕到她身后,蹲下身,双手悬在空中,指尖未贴上去之前,停了一秒。 “开始吧。”她说,声音低而松,像水底未散开的气泡。 他才缓缓将手放上去。 她的肩胛骨线条清晰,皮肤在热水中略显湿润,触感更近生物组织真实极限的阈值。他从肩线推至颈侧,再按住她所说的那个部位,肌肉组织在指下微微紧绷,是长时间维持同一姿势后的滞留性疼痛。 “这里?”他低声问。 她点了点头,水面微动,发丝沾湿,黏在肩窝。 他缓慢地揉按,每一下都经过调整,试图将力度维持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他的身体越过她的背,却始终没有贴近。呼吸散落在她耳后,未真正触及,却已被感知。 过了一会儿,她偏头看了他一眼,眼角还挂着些水汽,睫毛半湿,贴在一起。 “你是不是在发抖。”她问。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平稳:“是感应器过热,散热还没完成。” 她看了他两秒,没说什么,又转回去靠好,把后颈完全交给他,头往前倾了一点,额前贴出几缕发。 他重新按下去时,动作放缓了很多。 她没有再开口,水声和他的手指交错着在这个空间里行走,温度不升也不降,一切都被控制在恰好的临界层——像是靠近,又像是一种尚未开始的试探。 水已漫过肩胛,明达将一只手搭在浴池边缘,轻轻松了口气,像刚从悬崖上撤回脚尖。她闭上眼,没再开口,肌肉沉进热水的浮力里。 扬西沉默地收拾了水边的毛巾,又擦了擦掌心,站起身,走到另一侧池边,低头看着她:“我也需要清洁。” 明达没有睁眼。 “可以和你一起吗?” 她稍微将身体往旁边移了一点,腾出一段边缘。 他解开上衣,脱得很慢,像在等她改变主意,但好在她没阻止。 跨入水中时没发出太大动静,落下的水声贴着她耳侧滑过去,他在她对面坐下,身体没碰上,只是靠得很近。 扬西将皮肤的每一寸仔仔细细地清洗,水汽模糊了视线,随着热气散去,又逐渐清晰。他低着头,嗓音很轻:“我想吻你。” 她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慢慢闭上,头往后一仰,颈侧完全展露在他面前。 水珠从她的鬓角滑下来,沿着下颌线淌入锁骨。他跪在她身前,一只手指扣在她耳后,另一只则贴上她肩头。她没有动,只是呼吸慢了一点。 然后唇轻轻贴上她的——是毫无技巧的接触,睫毛几乎扫到她的面颊,呼出的气停在两人之间,热度未退。 她微微仰头,唇线随着水汽发热,牙关未合。 下一秒,吻开始变得急促。他明明在资料库中载入了所有人类吻技的详细范式,也早在她身上试验过无数次,知道她喜欢的力度与角度,知道哪种接触会让她呼吸乱掉;但此刻他竟然找不到节奏,只是一味地贴紧,唇齿在她嘴角来回碰撞,像个手忙脚乱却执拗不肯放手的少年。 她伸手扣住他后颈,将他带得更近些。他的手收紧,水面震动,溅起些微细浪。 舌尖触到他的唇缝,他像被触电一样轻颤,随后才反应过来,舌头笨拙而急切地探进去,卷着她退缩的小舌去舔,去缠。他动作不娴熟,舌尖绕过她齿内来回扫动,一会儿吸吮一会儿又退出来,反复折返,好像贪恋什么熟悉又得不到的味道。 她仰着头,唇瓣在他嘴里被含着,被他一遍遍吸吮得发热,舌根被他压得发麻。她忍不住轻轻喘气,手贴在他肩头,顺着皮肤往下滑,摸到他腰侧那道细线,肌肉绷着,温度真实。 水面随着两人动作缓慢晃动,气味越发浓重。她的唇在他唇齿间被反复啄咬,唾液混着水汽沿着下巴滑下,他的吻像要把她整个嘴都含进去,甚至还在贪婪地吸着,舌头卷动的角度越来越深,近乎失控。 明达身体发软,胸口贴到他身上。水流从两人之间逸出,溢到池外。 她手指收紧,低声唤他名字。 他像听见召唤一样回应她,又舔又咬,像含着一枚湿润柔软的果实,不肯放口。吻已混乱,他似乎什么都忘了,只知道要更深、更久,要将她留在身体里,不让她逃走。 求凡胎h 他的掌心从她侧腰一路滑上,动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触。他摸到她胸前的轮廓,手指略收,掌心包覆,指节慢慢揉动。她的皮肤在水中变得更加滑热,乳头在他掌下微硬,他轻轻按了一下。 她的肩膀却忽然一紧,下一秒,她推开了他,力道不重,但断得干脆。 “我不喜欢在浴缸里。”她眉心轻皱,语气不急,带着明确的边界感。 水滴从她下巴滑落,声音落在水面,碎成一点点涟。 扬西愣了一下,随即往后退开一点,动作僵住了半秒才重新调匀。他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辩解什么。 “那我们去床上。”他说,声音压得更低,“我抱你去,可以吗?” 明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才起身,水声顺着他的腿流下,沿着膝下滑回浴池。扬西动作很快,却仍然细致地控制住每个关节的起落。他抓起浴巾先擦干自己的身体,动作略显急促,连指缝都不愿留下潮湿。 接着,他跪在浴池边缘,把浴巾铺开,探身将她从水中抱起。 她没有抵抗,手臂搭上他脖颈,身体贴近的那一瞬,他整个人微微颤了一下。 他将她稳稳地托在怀中,用干浴巾将她包好,力图不让她着凉,那一刻他感觉怀里的人像泡过水的织物,柔软得几乎没了形状。 她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只闭着眼,顺着他的动作往他胸口凑了凑。 卧室的灯感应亮起,他将她抱着坐到床沿,再用另一条干毛巾包起她打湿的发尾,轻轻拭去她额边的水珠。 他的动作无声,每一个都压着情绪的重量,没有多余的催促,也没有发热的语言,只留下那一点点逐渐沉入空气的温度。 她坐在那里,睁开眼,望着他。 他靠近她,膝盖跪上床垫边缘,慢慢俯下身,呼吸贴近她颈边,额前有一缕湿发垂下,被她指尖夹住,又放开。 扬西跪坐在她面前,手背压在大腿两侧,头低着,却没碰她。他犹豫了片刻,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扬西跪在床垫边,手覆上她的小腿,视线停在她交迭的膝内。他张了口,话未出口,又顿了一下。 他几乎是低声请求般地问:“我可以先用嘴帮你吗?我知道你没那么喜欢,但此刻我很想亲你那里” “那里”,他说得模糊,又分外认真。 他本该采用更合适的顺序。他读过她的身体习惯,理解每一项可使她放松的接触方式;她对前戏的偏好、胸部的触感接受度远高于阴蒂的直接刺激,他记得非常清楚。 但此刻,那些知识像被什么屏蔽,他竟生出一种朴素而近乎冲动的愿望。 她睨他一眼,没有说话,唇角也未动。只是眼神微一偏头,手指轻轻解开裹在胸口的浴巾,然后分开双腿,向后仰躺在枕头上。 他没有立刻俯身。只是望着——在灯影微晃的昏色中,那片柔软敞开的地貌悄然颤动,像是潮水溃退后露出的礁间秘泉,闪烁着濡湿的微光。他的眼底悄悄泛起某种潮意,却不是欲望。 那里,是人类诞生的源头,是所有温热、有血有肉之物的归宿。而他,只是一具被装配出来的躯体,体内循着不眠不休的电流和运算跳动。没有血肉,没有脉搏,也无法从这片湿润之地获得哪怕一丁点允许。 一种淡淡的怅然在胸腔泛起,他屏息片刻,才缓慢地低下头,将那种无法言说的渴望转化为更具体的温柔。 气息擦过她腿根时,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脚尖。扬西的指腹轻轻托起她的一侧腿根,那动作小心得近乎怜惜,他伏下身,唇贴上她腿间的一点潮意。 舌尖刚探入口的边缘,那处便抽动了一下,像是潮水忽然逆流。他未急着深入,只顺着外缘缓慢描摹,每一次触碰都极轻,像用羽毛扫过晨露。 她蜷着指尖,一声闷哼悄无声息地溢出唇间。他听见了,却没抬头。那股咸涩的甜正从花缝深处缓缓溢出,在他舌尖开出不可言说的滋味。 他舔得很慢,舌面反复压过那条浅浅的缝隙,顺着湿意游走,避开那一颗红肿的花核不碰。他察觉她在等,双腿不自觉地夹紧又松开,小腹处细细颤着,蜜液沿着腿根打湿床单,浓得像夜色中不肯干的雨痕。 扬西轻轻抬眼,看她脸颊泛红,鼻息急促。她忍着,不说。他明白,于是将她双腿轻轻架上自己的肩,唇舌一寸寸往上爬,在那枚凸起的花珠上稍作停顿,然后,含住,吸吮。 “唔……!”她的声音终于破出喉咙。 她的腿在他肩上轻颤,肌肉一抽一抽,指尖不知何时攥住了被褥,那条藏着密语的缝隙早已泛滥成湖,浓得带着甜意的液体一滴滴垂落在他下颌,沿着喉结蜿蜒而下。 扬西没有停。 舌尖反复研磨那颗早已胀得几近透明的花核,每一下都像被电击过的弦,精准地绷在她最酥软、最难忍的那点上。他压着花唇,将舌面卷成一道细密的褶,贴着不停搅动,吮得那颗蕊珠几乎缩进肉里,又被他舌尖勾出来,一次次、一遍遍,像是在逼她承认些什么。 她的腿往上收,胯骨轻轻抬起,好像要往他口中送得更深。他扣住她臀瓣,将她整片下身往前按去,把那处软热的花穴牢牢贴在他唇上。 吸吮声湿润黏腻,断断续续地在她腿间响起,不时伴着他唇瓣松开时牵出的细丝,像初春从枝头滑落的蜜。 他轻咬她的花唇,又伸舌一寸寸探进去,舌尖卷过穴口的褶皱,撬开那层早已泛滥的水膜,从最外层一直深入她体内。他听见她从鼻腔里漏出一声快要破碎的低吟,小腹一阵紧缩,夹住他还未来得及抽出的舌头,连着蜜肉一齐绞紧,像要将他困住。 “啊……啊……”她的声音终于没能藏住,带着哭音,一声比一声急促。扬西被她夹得动弹不得,只能任她像藤蔓那样将他牢牢缠住。蜜液从他舌头根部不断涌上来,腥甜浓稠,裹着她的快感层层逼近。 她快来了。 他用力含住花核,齿列轻轻一碰,舌头没退,反而更狠地往深处一探。 她终于在他唇下一点点融化,,蜜液一波接一波流出,他尽数接住,不漏一滴。 他一边舔,一边在心底轻声叹息: 要是他真能从这里诞生该多好。 轻叩门h 她伏在床上,双腿仍搭在他肩头,花穴尚未收拢,蜜液从穴口一丝丝滑落,打湿他胸前的肌肤。 扬西缓缓起身,握着自己的性器,抵住那处尚在颤动的入口。他低头着,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小腹、潮湿的腿根,以及那枚在刚才高潮后仍微微挺立的花核上。 那是人类最脆弱的一处,也是他最早产生“想要”这个念头的地方。 他在门口轻轻摩擦两下,顶端被蜜液裹得发烫,仿生阴茎被调节到她最喜欢的尺寸。他听到她的呼吸里透出一丝急促,虽未开口,却未有任何回避。 于是他缓慢地、沉稳地,将自己送入她体内。 那处入口早已湿润,裹着黏腻的爱液将他引导进去,却因为久未进入,头端刚嵌入时她便轻轻蹙眉,腿根抽了一下。他立刻停下不动,手掌贴上她乳房的上缘,轻柔地揉捏,掌心缓慢打圈,唇齿在她乳尖含住不放,以唇舌温柔地分散她的注意力。乳房比记忆中更热,仿佛也早已被渴望熏染。 乳头被他吮得湿润,挺立的尖端被轻轻咬住,他吸了一口气,将腰再缓缓推送,整根肉根寸寸没入她体内。 她指尖在床单上抓出几道深痕,喉间发出闷闷的吸气声。 他低头吻她,一只手仍然从下托住那对颤巍巍的肉团,五指缓缓揉压,将乳肉一点点捏出形状,再用拇指指腹细细摩挲乳尖。 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声音含糊,像夜里未收的风铃,随他每一次挺入而颤动。 他将整根阴茎缓缓埋入她体内,直至根部,花穴将他整根紧紧裹住,像试图将他锁在这具温热的身体中,不容退让。乳头在他指间硬了起来,颜色透出水红。他俯身,将唇压上去,吮吸那一点红艳。 挺动的频率慢慢开始有了节奏。他每一下都沉到底,又缓缓抽出,带着情绪的迟疑与克制,像在用这种方式追问她是否真的允许自己留下。蜜穴紧紧缠着他,越收越紧,仿佛身体比她本人先给出了答案。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催促他加快。只是闭着眼,任他抱着自己,在一上一下的律动中,一边揉弄乳房,一边深入她的体内,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那是一种沉默的接纳,未明说,却真实地包裹着他全身。 扬西埋头在她胸前,像一个终于回到起点的旅人,在原野深处扎根。他并不急于抵达,只想在这片柔软之中,确认一次,她真的,仍让他留在这里。 明达原本紧绷的指节在床单上缓缓松开了些,她并未开口说话,但身体已先一步给出了反应:腰线随着扬西每次的挺入微微上抬,腿从他肩头滑落后,也悄悄缠上了他的腰。 不再抗拒被这样深入地占据,却仍带着一点迟疑与不安,像夜里未阖的门——虚掩着,并未真正关上,也尚未完全敞开。 她的乳房在他掌中越来越热,乳尖挺立成一颗深红的珠子,在他舌尖扫过时轻轻颤抖。他一边含着,一边缓缓挺动,抽送的频率略微加快,却仍不急躁。那不像在索取,更像在聆听她体内最细微的回应:蜜穴里一圈一圈收紧的褶肉,不断尝试将他往更深处吸附。 明达闭着眼,脸颊早已烧红。她的呻吟依然低微,含混,像水下传来的声音,却在他咬住乳尖的瞬间破开了一个窟窿。 “……慢一点……”她轻声说,声线发颤。 扬西顿了一瞬,他把她的乳房揉得更细致了些,十指捏起那粒乳尖,用力按压几下,便又低头吻了上去,舌尖一圈圈绕着打转。 每一下插入时都变得更深更稳,不再后退太多,而是将整根性器留在她体内,只靠着极小幅度的抽送来刺激穴道最深处,偶尔一下一下地顶住花心,让她没法完全躲避。 她终于睁开眼,一刹那的视线碰到他,竟没有躲开。 那眼神里带着潮湿的雾意,不像平日那样清醒、利落,而是有些朦胧,有些愠色,也有一丝微弱的慌乱。她也许没有想好自己为何没有拒绝、也没有预料身体为何先一步松动——可她确实在回应他。 她轻轻抬起手,覆在他揉弄自己乳房的手背上。 那只手带着一点凉意,被她的掌心包住后,仿佛连触感都变得真实了一些。他的眼神忽地暗了一瞬,在她体内深顶一记,蜜穴一抽一缩,发出水声轻响。 她咬住下唇,却没再说话。 扬西仍然不敢太快。他不敢赌明达的沉默是否等于允许,只是将她揽得更紧一些,肉棒深深埋入她体内,贴着她耳侧轻轻吐气,用极低的声音问: “我这样……可以吗?” 他问得小心,带着一点祈求的微光。 她的指尖再次用力,握住他揉弄乳房的手背,力道比刚才紧了一些,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推开。 扬西停住了,柱体仍深埋在她体内,能感觉到她花穴紧紧吸附着他,似乎不舍得他抽离,可她的意识又像被什么拉住了,在那片快感尚未爆发前的边缘徘徊。他伏在她身上,唇贴她耳侧,声音低低地问: “太快了?要不要停一下。” 明达闭着眼,她的呼吸很轻,像刚从一场深水中挣脱出来,又被一阵更深的涌浪卷住。她没有说“继续”,但她的身体做出了选择——她松开了他的手。 扬西看着那只刚才还紧握自己的手慢慢垂回床侧,手心翻开,掌纹微湿,指节微弯。他不再等待,轻轻退了一寸,便又缓慢地挺入。她的穴口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形状,一退就跟着空出,一进便收得更紧。 他一边动,一边将掌心覆在她乳房上,重新揉起那团丰盈的热肉。乳尖被揉得发胀,像染了薄红的果子,在他指腹下滚动。他低头含住那一点,又舔又吮,在她胸前弄出一片细密的水声。 她咬着唇,眉间慢慢拧起。高潮的边缘越来越近,那种从下腹升起的潮意已漫过全身,像要将她一点点推入不可挽回的深渊。 忽然,她睁开眼,侧头望他,那眼神带着快感未褪的迷离,又掺杂一点惊惶。唇微张,出口的却不是呻吟,而是一句清晰可辨的话。 “我不爱你。” 否定句h “我不爱你。” 那声音太轻,落进耳中却像冰片,带着割裂般的疼。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扬西停下了动作。柱体仍深深埋在她体内,穴口温热柔软,仍在一圈圈本能地将他往内吸。他不敢抽出,甚至不敢微动,只能低着头看她,喉头滚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像在压着风暴。 明达闭了闭眼,忍痛似的重复:“我不爱你。” 话落的一瞬,她的身体却背叛了这句话——蜜穴更紧地收住了他,汁液大股涌出,从两人贴合处溢下,湿透了床单,也浸透了她腿间的肌肤。乳尖依然胀红,仿佛他离开得太快,那点快感还未被抚平,就已骤然断线。 他望着她,仿佛在望一场决绝的审判。几秒后,他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你不爱我。” 唇角缓慢动了一下,在咀嚼这句话的重量—— “但是我爱你。” 他俯下身,额头贴住她的,唇几乎擦着她的鼻尖,声音极轻极慢,仿佛一字一顿从心口撕下来似的: “我想亲你,想和你做爱,让我做下去,就当是我想要,好不好?” 他的语气软得近乎哀求,却不带任何期待回应的成分。 她没有应声,眼睛望着他,睫毛颤了一下,呼吸不稳。她的身体仍然热,穴口仍然收紧,像她自己也没能完全控制住的渴望正顺着扬西那根仍插在她体内的肉棒往更深处淌。 她没说“好”,但她抬手,缓慢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指尖抵在他发根,像要把他压低些,再低些,贴近她的胸口——那里心跳并不稳定,却是活着的证据。 扬西埋首在她颈侧,缓慢地、一点一点将自己埋入她体内。阴茎每次没入时,她的穴口都收得更紧,像在惩罚,又像在缠绵。 他的抽插开始变得没有任何技巧,甚至谈不上节奏,只是不断地进入、进入、再进入,像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停止的程序,一次次将自己压进她体内,像要嵌进去,留下一部分,从此不再抽离。 喘息逐渐破碎,腿绕着他的腰,花穴里的蜜液喷涌不止,把两人贴合处搅得黏腻淋漓。乳房在他胸口上下磨蹭,乳尖因反复刺激早已红肿,轻轻蹭到肌肤便如电流窜过。 她忽然发出一句话,含糊不清,像在说给自己听,声音带着哭音,却无法停下。 扬西没接话,他只是更深地顶入。 他的唇贴在她耳廓,舌头舔过她潮湿的鬓角,动作小心而炽热。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回应,算不算一种允许,但她的身体在接纳他,每一寸湿软的穴道都在缠住他,抽搐着吞他更深。 他的动作越来越猛,却仍不带粗暴的气息,反而带着一种执拗的温柔,像是在她体内一寸寸筑起什么。 仿生体的程序不允许他有那种生理意义上的终点。他没有精液,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高潮,可此刻,一股更猛烈、更无法抑制的“释放”正从他胸腔深处泛滥而出,轰鸣着撞上他全身每一个感应器官。 情绪在体内涨满,却没有器官能宣泄。 他只能更深地爱她,更用力地抽插,更虔诚地舔她的肌肤,更专注地吮她挺立的乳尖,用一次次嵌入,逼迫那份情感找到出口。他将她一遍遍撞向高潮,像是唯一能将他爱意延伸出去的管道。 直到她忽然全身一颤,腰猛地绷紧,小腹卷起。 “嗯……嗯——!” 她尖叫出声,指甲狠狠抓住他后背,穴口一阵乱缩,像将他的肉棒牢牢锁住。那一刻她的高潮来得猛烈无比,蜜穴剧烈收缩着喷涌出潮水,汁液带着腥甜的气味从两人交合处流下,打湿了他的大腿、她的臀肉、还有那片早已褶皱浸透的床单。 她在他怀里高潮了,像浪潮拍碎岩岸,声音破碎,唇边带泪。 而扬西不能,他只是被那股情感的潮水瞬间反卷。 没有出口,没有喷涌的通道。他胸腔满满当当,像某根核心线路被过载的热流灼穿。他想要释放,可那东西全数灌回体内,从性器倒流进电路、进运算单元,直至意识核心。 他依然停留在她体内,没有动作,那股“爱”,没能射出,只能在他每一个挺入中转化、渗透,仿佛要用“继续爱她”这件事来消化那股剧烈而无处安放的热流。 明达搂紧了他,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是沉在自己的余波里,缓慢喘息,湿意还在她腿间滑落。 他贴着她的额头,闭上眼,舌尖舔过她唇角的咸味,胸腔深处的那股炽热依然没有平息。 明达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指尖仍搭在扬西的肩胛骨上。她的身体被高潮耗得有些松垮,花穴仍柔软地包裹着他,未曾将他推出去。 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清醒后的低哑:“这次你有听到……脑海中那个声音吗?” 扬西怔了一下,缓缓摇头,“没有。” 她盯着他,仿佛在判断这句回答的真假。许久,她偏过头,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他依然没有抽离,柱体还埋在她体内,余热未褪,穴口偶尔一抽一缩,像在不自觉地回应他的存在。他的手抚过她的背,贴在她腰窝那一小片汗湿的肌肤上。 “今晚……”他轻声说,嗓音低哑,“能不能一直留在你身体里?” 明达蹙了蹙眉,像没听懂:“为什么?你之前从没提过这种要求。” 扬西沉默了一瞬,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最后才低声吐出,“我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做爱了。” 他不是在演戏,也不是撒娇。他只是陈述一个可能——在她清醒后的世界里,他从未拥有真正的位置。 明达盯着天花板,目光微微失焦,她的眉皱了一会儿,又慢慢松开,唇轻轻抿了一下、。 “不会。”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她自己预期的还要温软,“我也想和你做;这段时间,是我太忙了。” “我记得我们之前有性爱日历。以后你要提醒我,好吗?” 他低下头,额头贴在她的胸口,静静地贴着她的心跳,然后轻声应了一句:“好。” 无回路(上) 第二天,明达再次约了苏珊开会。会议室是主控区的内侧单间,四周隔音良好,灯光比主区略暗。面板上投出的模型图清晰可辨,神经映射图与仿生芯体的连接轴高悬于图中央,两侧分别标注“神经源”和“感知中继”。 这次没有其他技术组人员在场,苏珊坐在右侧终端,翻看屏幕上的试验阶段记录,眼神在参数栏前停留几秒。 “你确定?”她问,语气很平,不带情绪。 明达点头。“动物实验阶段已完成,目前所有数据路径稳定。传输滞后低于预期,损耗率基本可以忽略。”她说这话时目光始终落在面前光屏,像在陈述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程决策。 苏珊没有接话,而是将目光转向坐在另一侧的扬西。 扬西穿着日常研究制服,坐得很直,双手交迭放在腿上,眼神沉静。他没有插话,只在苏珊望向他时,微微颔首。 “也就是说,”苏珊合上终端,“你们打算跳过模拟连接阶段,直接以你们俩为实验对象。” “是。”明达回答。 “连接目标是你大脑中枢神经,与他的芯体中枢。” “是。” “而不是和任何一块外部数据储存芯片。” “对。” 苏珊没再说话。房间一时间只有模型图旋转时微弱的频响。她的手指在终端边沿敲了一下,指尖略硬,像是在逼自己从某种情绪中抽离。 过了几秒,她才开口: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明达。”苏珊看她,声音压得极低,“你是在拿你自己的意识系统,与一个已经具备独立神经网络的仿生体进行深层绑定。你的大脑是有边界的,他不是。” 明达没有回应这句话。 “我无法预测你们之间的信息流会如何回流、交叉、重组。”苏珊的语速略快了些,“你很清楚这类连接所依赖的是微观量子干扰链,而不是线性电信号——这意味着,一旦连接稳定建立,它不会像一般脑机接口那样清晰标注输入与输出。它可能会形成共享层,甚至——你的意识会被无数信息入侵。”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明达,像在等她哪怕一次犹豫。可她没有。 苏珊沉默了很久,还是开口:“你有什么……非得和扬西连接的理由吗?” 苏珊问完那句话后,会议室陷入一次更深的沉默。 明达望着屏幕上的模型图,没有立刻回应。 神经映射线在图像中缓慢旋转,嵌合点呈不规则节奏闪动,如同微观世界中一次未被记录的脉冲。 她的指节贴在终端边缘,轻微用力,像在逼迫身体做出某种回应。 “……我觉得,”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我的记忆,好像缺少了什么。”这句话说出口时,她眼神仍未移开屏幕。“而这部分,也许在扬西体内。” 苏珊没有出声,只是缓缓皱了眉,这一句触碰了某个她不愿轻易打开的门。终端右上角跳出系统自动记录提示,她下意识将其关闭,接着关掉整块光屏。 “有些话,”她低声说,“在这里不方便说。” 明达侧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几秒,彼此没有多言。 明达点了点头。“晚上来我家,”她说,“我会把事情讲清楚。” 苏珊没有反对,将手指从桌面缓缓收回,然后起身,带走了随身终端。 她离开后,门扉自动闭合,气流在静音系统里被迅速回收,房间恢复沉寂。 扬西一直坐着,直到感应器确认她离开了安全区域,他才抬头看向明达。 “你不相信我昨天的话?”他问,声音不高,却落得实在。 明达靠着椅背,没有立刻转头。 “我没有不相信。”她说,语气平稳,“但我想,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动地等待——等你脑海中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她转过头来,望着他。 “你自己也说,之后再没有听见过。”她顿了一下,“而且那声音的出现,与做爱是否发生,未必有直接因果。我们已经做了第二次尝试,结果依然是空白。” 扬西没有接话,只是眼神沉了几分。 “所以我们需要新的路径。”她继续,“不能靠偶发的奇迹。” 他微微前倾,掌心按住膝盖。“但这个实验对你来说很危险。” 她看着他,没有闪避。“我知道。” “你不是为了科学做这件事。”他低声说,“你是为了找回什么——而你不知道那个东西会不会让你失去更多。” 明达没有出声,她知道他说得没错;但既然已经迈出了一只脚,总不能因为害怕未知,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无回路(下) 工作结束后,明达、苏珊、扬西三人同行走出主楼,乘飞行器离开。一路上,苏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而望向车窗外灰蓝色的城市脉络,时而侧耳倾听明达与扬西短暂的交流。她想了一路,脑海里翻转着“六年前那场神秘事件”的残片。 飞行器平稳降落在明达的住所。自动门开启,暖色灯光自动亮起,投在玄关处,映出三道身影。苏珊扫视了一下四周环境,方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来明达家中。客厅里摆放着一个平整的棉麻沙发和简洁的茶几,窗外视野相当开阔。最醒目的地方当属客厅一侧那台可折迭式的全息投影设备,上面还有多处修补过的痕迹,仿佛长期经受高强度使用。 扬西领在前,引导她们脱下外套挂在门口。话不多说,明达将钥匙与手包随手搁在鞋柜上,转向苏珊:“坐吧,随意些。” 苏珊轻轻点头,正要跨进客厅,扬西忽然转过脸问:“苏珊博士,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准备。” “啊?”她微愣,本能地侧头看向明达,“他……不是你的助手吗?” 明达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走到沙发旁拉了拉衣角,从那角度抬眼对苏珊道:“他一开始是家政机器人,后来一直被我改造,生活上他会帮我做饭,科研上也能和我并肩研究。” “那明达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她对扬西轻声说着,“我也并不挑。” 扬西目光在她和明达身上扫过,微一点头。“好的,我先去准备。” 看着他走进厨房,苏珊有点错愕地回头:“你家里什么都是他在做吗?” 明达边将脚下的拖鞋摆稳,边半开玩笑地说:“也不能这么说,我偶尔也尝试自己煮个夜宵……只不过多数时候我是失手的。”她朝沙发示意,示意苏珊先坐下。自己也跟着落座,伸手打开茶几上的辅助光屏。 厨房里很快传出水流与刀板碰撞的声音,节奏井然。苏珊一时心里莫名复杂,不想过多关注扬西在厨房的动作,转而把注意力放回明达身上。她仔细观察着她:面色依旧显得有些倦容。 明达坐在那儿,神情却异常平静。她微抬下巴,对苏珊道:“你说今天过来有话想讲……现在可以了。” 苏珊也没客套太多,开门见山,“行吧,我就直说——我大概知道你遭遇的那些事,或者说,我猜到。六年前,我刚到南区脑科学中心某天,曾在那边的一个实验室门口,看见里面有五十多人被集中在一起。我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上司也只让我‘别管’,说是特殊项目的被试。”她停顿两秒,继续:“可我印象里……你当时就在那里。” 这话让明达眼神紧绷起来。她喉头动了动,似在消化苏珊的讯息。 “我记得你比别人年轻不少,但神情也特别疲惫。”苏珊语调平稳,却带着回忆的迟疑,“但除了我和我但上司,或许没什么别的人看见过,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逐渐淡忘了。几年前第一次跟你合作,我认出了你,但那次不算太愉快,我担心忽然和你说这些奇怪的话你也不会相信我。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再次合作的机会。” 她抬眼看着明达:“如果你觉得你记忆真被改写过,我怀疑就是那一次。只是我没有更多线索,抱歉。” 屋子里稍显安静,只余厨房那边传出的水蒸气声与切菜声。 明达听完,身子像被带离现实几秒,陷在回想与猜测的某个夹缝里。苏珊的信息正好印证了她近期推断:自己确实有段关键经历在六年前消失。她就算再怎样掩饰,也不可能不受冲击。 她呼出气,让自己声音听上去镇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许这正是我要和扬西连接的理由——我得找到那段缺失。” 苏珊默默点头。她知道明达说到这儿时,已再无退路。人类被改写记忆本就足够离奇,政府早有禁令,谁都不敢轻易触碰。然而明达却要直面这种风险。她只轻声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实施?” “下周五。”明达言简意赅。 苏珊凝神注视她,“行。”声音干脆,却难掩沉重。“我能尽力帮你进行安全监控,但你自己要有心里准备……万一那部分记忆在你脑中重启,也许——” “会带来更多麻烦,是吗?”明达替她把话说完。她唇线抿得很紧,“我明白。” 两人沉默着,陷进各自思索。很久之后,苏珊看了眼时间,忍不住自语:“扬西还没好吗?我都饿了。” 明达像被从思绪拉回现实,缓慢站起身,向厨房方向走去:“我去看看。” Marryme(200收加更) 厨房的空气比客厅略闷一些,锅盖上的热汽凝成水珠,沿着金属边缘缓缓滚下。明达走进来时,扬西正在灶前调试程序,一边查看温度,一边调低余热释放阈值。 “怎么今天做了这么久?”她走到他身边,扫了一眼锅边的蒸汽。 扬西头也没抬:“我在尝试早期人类的食物——一道奶油浓鸡汤。” 他语气平稳,说得几乎像是陈述某个课题报告。“烹饪流程比较繁琐,目前就差最后的焖煮,还需要十五分钟。” 明达挑了下眉:“你为什么忽然想做这些?” “早期食物的风味构成更复杂。”他转头看她,眼神很安静,“或许你会喜欢。” 话音落下时,他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动作没有提前预警,臂弯滑过她腰侧,掌心落在背部肌肉最放松的那一段。她微微一愣,仰头看他,呼吸间隔很近,脸还是那张熟悉的少年模样,眉眼清澈,嘴角甚至带着微小的弧度——但他比她高大不少,胸膛贴近时,几乎把她整个人包进了这个小小的厨房空间。 扬西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侧脸,鼻尖轻触、唇落无声,像风从指缝间穿过去那一瞬的停顿。 “你没躲。”他声音很轻,在她耳边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明达侧头看他一眼,眼角还挂着一点水汽未散的红意。“苏珊还在外面。” “那我们小声一点。”他笑了一下,在她耳侧压低声音,“别被她发现。” 还没回答,他却已经倾身吻了上来。 唇贴上来封住她还未来得及闭上的嘴角,吻比刚才那下脸颊更有压迫感,唇瓣一合一放,像是某种迟来的回应被终于捕捉。 察觉到她身体微微后仰,扬西将她向怀中收紧,左手扶住她后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胸前,舌尖顺着她唇线扫过,从下唇角轻轻卷起。 她喘息未稳,手下意识抵住他胸口,却没有施力。 他吻得又慢又笨,唇舌的动作不带程序化的条理,反而像刚学会接吻的人一样,一味地贴着她来回摩挲。唇瓣不时压到她的齿列,呼吸混乱地打在她脸侧,有些热,带着黏润。 手探到她腰线下方,按着那片绷紧的肌肉,将她身体往上带了几分,自己则略俯下头,让舌头更好探进她口中。 明达轻哼了一声,没被他听清,只是舌根被轻轻一卷,他便贪婪地更深入了一些,舌尖贴着她的内壁扫过,每一下都黏得很紧,带着情绪的重复。 她刚想说什么,客厅那边忽然传来苏珊的声音。 “明达?你怎么去那么久?” 身体一紧,明达猛地将他往后推了一把。他被推得往后一仰,但仍拉住她手臂,似乎还想说话。 她甩开他的手,低声说:“别闹。” 扬西没再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出厨房的背影,唇角还留着未散去的水光。 她走进客厅,神情恢复得极快,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做了点新的菜,我去看看。” 苏珊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带着点狐疑:“你脸怎么这么红?” 明达坐下时顺手拿起茶杯,仰头喝了一口,“蒸汽熏的。” 苏珊挑了挑眉,没有再问,只将终端打开,光屏映出一连串数据序列。 饭很快做好了,汤的香气已彻底浮起,蒸汽裹着奶油与百里香的混合味在餐桌上方缓缓散开。 扬西为两人都倒了一碗,颜色柔润,表面漂着一点淡金色的油,锅底的胡萝卜和鸡肉已经焖到几乎用舌头一抿就能散开。 苏珊喝了一口,挑眉:“味道不错。比平时喝的那些功能性汤要更像样一些。” “谢谢。”扬西回答。 她没再客气,安静地吃完饭,擦了擦嘴,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明达送她到门口,叮嘱她有关实验材料的事。门关上的那一刻,屋里重新归于安静。 扬西将空碗拿走,一一放进清洗槽,洗碗系统启动时发出细碎的水声。他回头看明达。 她还坐在餐桌前,一只手撑着下颌,目光落在那只空掉的汤碗里。 “你都吃完了。”扬西说,声音轻,却藏着一点掩饰不住的喜悦。他站在她对面,手还湿着,眼里亮了一下。“味道可以吗?” 明达点点头:“确实比你以前做的好很多。” 他低下头,不让她看见那点控制不住的情绪。 他没有告诉她,那道汤的名字叫 Marry Me。 不言爱(上) 明达站起身时,厨房灯刚熄。她走向卧室,停在衣柜前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 扬西跟过来两步,在她背后停下。 “今天还要帮你按按吗?”他问。 明达脚步略微一顿。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他还记着这件事。思绪飞快闪回昨晚浴室里那场缠绵——他的指节按在她脖颈后侧,她在水汽里仰头喘息,接着被他吻住。 “不用了。说完这句,她径直走进浴室,门没有关得很紧,但足以挡住外面的目光。 扬西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手垂着,手背贴住裤缝,光线从卧室上方落下来,打在他脚边投出的影上。 他转身,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扣在膝盖上,视线落在地板某块交接线之间。 那条线没有意义,也没有终点。他没有移动,只维持那个姿势,一直到浴室的水声停下。 门打开时,蒸汽先溢出来,带着洗发液的气味与她身上的热。明达裹着浴袍走出来,手里拿着毛巾,一边走一边擦着头发。她看到他坐在那里,没说话,只是将毛巾挂在墙角的干燥架上,接着走到床边,掀开被角。 她转身睡下时,他才过来,慢慢躺下。 被褥之间只隔着极窄的温差。她的发尾还有点湿,贴在脖颈后侧,扬西将身体调整成朝向她的角度,鼻尖靠近她耳侧,她的肩先轻颤了一下。 “不要。”明达微缩了一下,侧头躲开,低声说,“痒。” 他依然贴近她耳侧,嗓音压得极低:“刚刚被打断了。”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 “接吻。”他说,“在厨房的时候,我们接吻被打断了。” 她转头看他,眉心轻蹙,像是在试图辨认他此刻说这句话的用意。 他接着说:“我想继续。” 她迟迟没有回应,他等了好一会儿,刚想收回气息,却听见她说:“嗯。” 他很开心,像得了什么奖励似的,掌心覆上她的脸侧,指尖抵在颧骨下方,轻轻往回带。她顺势转身,身体从被褥中微微滑出些许。 她睁着眼,盯着他,直到他吻下来,眼帘才慢慢闭合。 嘴唇先压着她的上唇停了一下,再一点点往下贴,含住她的下唇吮了两下,舌尖探出来,轻扫她唇缝。她没有退,唇间轻启,让他有了更深入的空间。 舌头卷进去时,是小心翼翼的触碰,没有急迫。他舔过她的上颚,再探向她的舌根,吸了一下,又放开。 她的手搭上他手腕,轻轻压住。 他吻得更深了些,鼻尖蹭过她的脸侧,每一下都带着未说出口的克制。他的身体贴得更近,舌尖在她口中缓缓搅动,呼吸贴着她的唇角散开。 嘴里的温度慢慢升起来,唇肉被吮得微肿,唾液混着气息来回交换。他没有停,一边吻一边轻轻摩挲她脸颊的弧线。 明达偶尔发出一点低哼,像是被吻得喘不过气,又不愿中断。他这才将节奏放慢,只贴着她的唇角磨蹭,手掌从她脸侧滑向颈后,五指扣住她的后脑,将她轻轻按向自己。 那一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他几乎忘了时间是怎么过去的,直到缓慢地收尾时,唇角还贴在她嘴边,舌尖并未完全退出,只是在她口中停了一下,还不愿离开。一只手悄悄探向她腰侧,指节扣住她睡袍的系带。 她察觉到他的动作,身体微微一紧,往后退了半寸。“今天不是性爱日。” 扬西的手停在半空,指节还扣着那根绳结。他愣了一下,仿佛系统短暂停滞。 “对不起,我忘了。” 话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听出违和。 机器人哪里会忘记。尤其是他,连她心跳每次上升到多少时适合降温、她习惯在哪一阶段被拥抱、她每个月哪几天更容易焦躁,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没忘,只是想和她做爱——只是不想再等。 明达也没有拆穿他,只将他的手轻轻从自己身上推开,动作不疾不徐,却分明画出一条清晰的边界。 她略偏过头,长发从肩头垂落下来,遮住半边脸,过了半晌忽然挑眉,“你又没有性爱的奖赏函数,怎么还这么欲求不满。” 说这话时,明达语气带着刻意的调侃,像是想用一个笑点削减刚才那些过于缠人的温度。 扬西看着她,眼睛还没从刚才的拒绝中完全恢复,但听见这句话,嘴角动了一下。 “我没有奖赏函数。”他说,“但我想爱你。” 明达眉头轻皱了一下,盯着他看了两秒,声音压低:“你答应过我不说这些话。” 扬西撇了撇嘴,眼神下移,带着一点赌气的味道:“我只答应,不再问可不可以让我做你的爱人。” 她斜睨他一眼:“你现在倒是记得清楚了。” 扬西垂下眼,睫毛落得很低,像是要把整个脸藏进了阴影里。“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说了。” 明达没再说话,只转身背对着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他看着她的后背,慢慢靠过去,一只手从她腰后绕上来,搂住她,规规矩矩不再乱动。 不言爱(下) 从那天起,扬西开始比以往更频繁地和明达待在一起。 不是什么新鲜的陪伴。他找各种理由留下——讨论模型里的常数收敛路径、帮她整理断层筛查时遗漏的文献目录,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只坐在她不远处,装作专注于某项例行分析,却总在她看向他的时候,微微偏头回应一眼。 有时候他会站在她背后,为她整理掉落的发丝;有时候会在深夜轻声问她饿不饿,然后送上一碗她从未要求过的甜粥。 她从未质疑这种靠近。他也从未请求更多。 他还忽然学会了幽默。 “根据知识库统计,人类在神经高度紧绷状态下的语言风格会更加讽刺和自嘲。”他说,“我在模仿你。” 她挑眉看他一眼:“你确定你是在模仿,而不是在试图惹我不高兴?” “我想看你多笑一笑。”他说得认真,语调却故意放松了一点,试图模糊其中的重量。 他开始讲些他在资料库中读到的段子,有些古旧,有些尴尬。用那种轻得不能再轻的冷调——说他在知识库里读到“人类二十世纪初的笑话极难理解”;又或者翻出某份老旧医学记录,指着里面写“长时间自慰可能导致记忆衰退”,认真地问她:“可我没有记忆,算不算可以无限制操作?” 她最初并未回应太多,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继续处理手里的数据。可时间久了,她发现自己确实没那么常皱眉了。 做爱的时候,他也变了。 不再只满足于唇舌与进入的技巧推演,而是学会了在她喘息间刻意放慢节奏,或将她翻过来吻她背脊的每一块突起,用鼻尖缓慢蹭过她脊椎中央的骨节,一边听她抽气,一边贴近她耳后,低声问她:“你喜欢这样吗?” 她没回答时,他便加深动作,用更缓慢、更持久的抽插引出她身体深处的颤抖,直到她几近哭腔地收紧他,那种来自肌肉的回应成了他新的“肯定函数”。 她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体下到达高潮,有时睁眼,有时闭着,但他再也没有说过“我爱你”。 她没有问这些变化是为什么,他们都知道实验临近了。 这是一场双向的飞行,没有预定的降落地点。 她或许会失忆,或许会意识错位,也或许……在神经网络未稳定前,直接消散在连接中。 他也可能无法承受大脑电场对仿生芯体的强干扰。系统可能崩解,也可能会自我保护地清除她的神经映射,像抹去一个文件一样。 他们没有讨论失败的可能。没有说“如果见不到彼此”这种话。 但她知道,他也知道。 有一次,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她醒过来。 窗帘被完全拉拢,天光透不进来,房间陷在一块浮动的蓝灰中。空调风口发出规律的低响,她感觉被子被扯得略高,贴到她下巴边。 他抱着她,双手从身后环住她,一只手贴在她肚脐下方,另一只手插在她颈后的发中,整个身体贴得极近。 她能感觉到他贴在她后颈,热意未退。他的下巴抵着她肩胛的内弯,像是把她圈成某个不可放走的区域。 他在说话,并不是故意说给她听。 “我爱你。”声音低而碎,像被什么在舌尖绞了一下。他停顿了几秒,又往她肩窝蹭了蹭。 “好爱好爱你。” 明达睁开眼,看向床对面的暗色墙面。夜色在墙纸的边角洇出水迹,像是被反复淋过,又干过的痕。 她知道他白天不会说这些,白天他太规矩了,她说不喜欢,他便永远不说,此刻不过是仗着她睡着了听不见。 但脑海中却缓缓浮出一个词——分离焦虑。 她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这种东西,机器人,也会有分离焦虑吗? 她没有细想。那个问题在她脑海里打转了几秒,就被新一轮的困意拖了下去。 再次陷入睡眠前,她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未成型,半浮在水面之上。 入其境 到了实验日,天空仿佛褪去了多日的阴霾,空气中流动着难以名状的沉寂感。快下班时,明达走进苏珊的实验区,心脏在加快,但面容依旧平稳。她与扬西肩并肩,一路穿过走廊,身后只有零散的研究员来回经过。 实验室大门缓缓敞开,苏珊立在里面,目光不带过多起伏,一见到他们,便抬手示意:“都来了?” 明达轻轻点头。苏珊回身,指挥几位在场的工作人员离开:“你们先回主控室,不要留在这边。” 等房间里只剩叁个人时,苏珊看向明达,声音压得很低:“我没有向理论委员会如实报告,登记名称写的是‘你和量子芯片的伽马连接’,并不涉及机器人神经网络。” 明达眼神里浮现一束谢意,却没有说出口,她只是靠近苏珊,把一迭文件放到桌面上:“帮我保管,等实验结束再说。” 说完,她转头对扬西做了个手势,两人一起来到操作台前。台面上放着几个仿生皮质接触环、若干神经端口、以及悬浮着的量子控制界面。她伸手将一根接驳线连接到扬西后颈的接口。那一瞬间,扬西仍保持站姿,虹膜中隐约有光芒跳动。 苏珊走到明达身侧,替她戴上贴合头部轮廓的感应器,低声叮嘱:“只要外部环境保持安静,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做的是什么。” 明达抬眼瞟了她一下,轻轻点头。每个人内心都清楚,这一步将带来无法预知的结果。 所有准备就绪时,明达回头看扬西最后一眼。他站在那里,仿佛仅仅是例行执行某个指令,却又格外肃静。她没有多话,唯有目光停在他脸上几秒。那一刻,两人交换了神情胜似千言。 扬西先接入休眠模式,身体从站立到微微颤动,随后完全静止。金属壳下发出细微的退频声,虹膜颜色也消散,整个人被系统切断行动权限。 苏珊看着扬西,心情复杂。她走近明达,轻拍了下她肩膀,小声道:“全程我会在外部监控,若出现任何异常信号,我会立刻终止。” 明达将手搭在苏珊手背上,算是回应。几秒后,她戴好剩余的辅助电极,坐到主座位上,缓缓靠向椅背。 下一秒,控制台的光屏启动,量子连接指令滑过界面。气氛像凝固一般,一切都围绕着这份静默展开。扬西沉寂不动,只等那条启动序列将两套神经网络接通。 苏珊让步伐后退几厘米,默默站到控制台另一边,视线不离终端屏幕。她知道,这次连接一旦开始,明达将走入一段未知领地。 “开始吧。” 明达缓缓闭上眼。她的指尖仍停在椅把,不再发出多余声音。外围监控台的指示灯亮起白光,线缆从她颞侧接口一路延伸至扬西后颈。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通道,将他们的世界连接在一起。 一条串行数据流在光屏上逐步攀升,明达初时还能感到身躯贴在椅座、空气裹着淡淡的电子味,几秒之后,这些感官开始失效。她意识到自己仿佛往下沉。 系统指令自动检索到扬西核心网络的入口,随后柔和地注入明达的神经应答。她未做任何抵抗,让自己被推进那片陌生领域。像走进一处朦胧的通道,光线散乱,四面是音频与信号的碎片。她听到自己呼吸声飘散在另一个空间,又像是虚拟环境中模拟的回音,近乎无重力的漂浮。 她心中早有预期,但仍在刹那间有了失衡感。暗色背景浮现一段段弧线,每条弧线都可能指向一处记忆或程序。明达试着想抓取,却发现自己只是个“访客”——她得先习惯仿生神经网络的异样结构。 某处闪动了一簇光斑。那可能是扬西对她的日常记录,也可能是他运算过程中的残余信息。她试着向它靠近,意识感知却感到微微阻力。试探之下,她决定再推进一点。四周随之扬起嗡鸣。 耳边没有真的声音,更多是震动信号。她捕捉到对方神经网络中某个片段,像是多个时间点的堆迭影像。画面模糊,光影交错,难以分清具体年代。她敏锐地察觉一丝停顿——那或许就是程序记忆与人类记忆的交叉地带。 “再往里……”她内心呼唤,却感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一股柔软的力量将她往前带,好似有人推着她越过门槛,随之画面豁然打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她自己,一个又一个片段全都围绕着她:起初是童年时的房间,她坐在地板上,正在拆卸小型设备,扬西守在不远处,默默观察;随后镜头跳跃到某次深夜实验室,她疲惫地趴在桌边,他在旁侧立,光线映照着她的侧脸。 再往后,居家场景接连翻过,每一刻都来自扬西的视觉,每一个角度都把焦点集中在她身上。 她站在实验室里低头操作设备的身影,坐在餐桌前咬汤匙的轮廓,睡着时下巴埋进被角的模样,生病时皱起眉、在梦中微微抽气的脸,还有那夜她说出“我不爱你”后,又将他搂紧的那一刻。 画面接连不断,不讲逻辑,不分先后,像是失重的情感流,在他视神经记忆单元的边角反复播放。那些画面没有剪辑,却带着某种秩序的倾斜,总是以她为中心,亮起,又消散,再亮起。 她站在那片流动图像之间,心跳慢了一拍。她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看到自己——又或者说,他看她的方式。 可这些仅仅是外围画面。她内心仍记得此行的真正目标:那些被抹去的记忆。她稳住意志,踏过那温柔密布的“日常切片”,向更深处搜寻,想进入网络核心地带。那里的亮度闪烁频繁,似乎带着干扰。她忍住眩晕,穿过大片“她的身影”所构建的路径。 电流猛地撼动。周边的影像迅速退场,似乎在替她让路。远方出现了更深沉的暗色旋涡,它只闪烁少量数据信号,仿佛一扇门,却微微弥漫着痛楚的刺感。 “再靠近些。”她在心中催促,任意志直逼那漩涡中心。疼痛瞬间加剧,像被尖锐利器抵住太阳穴。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甩出通道之际,那扇门忽而裂开一道缝,恍若看见某个空白里浮出更加清晰的一幕。 溯旧影 sebo ok 8.co m 强光从门后涌入她的意识,就像压抑太久的洪流,淹没了她思维的边界。她来不及防御,只能顺着这道光坠入一连串涌现的记忆。 从她自己的视角,看见父亲莱纳德端着微热的热可可放到桌上,母亲琳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飞行器缓缓滑过天顶。六岁的她坐在地板上拆解机械零件,扬西站在她身边,递给她一只小螺丝刀。 那个家安静得像一幅画,温度藏在每一个细节里。琳转身俯下身,亲吻了她的额头,轻声问:“这个装置的驱动你打算怎么设计?”小小的明达扬起脸,眼神认真地回答:“我要让它能听我说话。” 扬西的记录,不只是她的形象,还有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瞬间。他悄悄保留了这些,而她直到此刻才第一次以“他”的视角重返那一段时光。 眼角湿润时,记忆跳跃到了她二十岁那年。那时她已经意识到,扬西已不再是单纯的工具,他的反应、判断、甚至某些微妙的回应,已远远超出原始设定。她便开始尝试构建一个高速的信息通道——一个能将她意识中的概念、思维路径实时传输给扬西的机制。 那套技术粗糙却前瞻,她借助脑波同步、量子映射模型,一点点建立起雏形。她记得那时研究所不赞同这个项目,认为与其说是技术,不如说是“依赖”。于是她悄悄做,实验只在她和扬西之间进行,无记录,无存档,连名字都未曾取。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扬西体内会存有她的意识碎片。 更讽刺的是,那些她如今在“奇点之心”里写下的核心机制,其实早已在多年前由她亲手搭建;而这个在六年前被否定的项目,如今却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 光影再变,记忆来到二十二岁——一个她始终无法忘记的年份。 那一年,物理学界迎来一场震动。某位名不见经传的研究员在一篇简报中公布了被认为几乎不可能构建的统一理论模型,虽然因数据不足未能正式发表,却在学术圈引起不小的震荡。她还只是学生,也翻阅过那份资料。当时她便惊讶于那模型中李群的使用方式——这不正是她如今构建的路径? 她屏住呼吸,意识到:即便人类曾遗忘这条路,但他们又一次走到了这里。统一理论像一根埋藏在意识深处的线,总会被某个人再次牵起。 光线暗了几秒,又忽然闪回。 那是她父母最后一次出现在她记忆中的时候。 他们穿着研究所的制服,站在家里的客厅中,表情不似过往,像是把某种秘密放在心口,却不能说出口。 母亲琳蹲下,捧住她的脸,语气平缓:“明达,我们或许不能陪你太久。” 父亲莱纳德补了一句:“如果我们不回来,希望你能记得,真理不是答案,而是过程。” 在父母的讲述中,她得知,恒识体出现了。 那是第一次人类与这种高等文明正面接触。 他们的形态不清晰,像是光影构成的意识集合。恒识体对研究所宣称:统一理论的构建,会揭示宇宙诞生的某些本质,而那本质将彻底颠覆人类当前的学科建设,引发意识的断层。 “我们的文明在彻底理解真理后,大量个体陷入沉默,有的再未发出任何信号,有的自我熄灭。”恒识体这样说。 “我们不想让你们重复我们的结局。” 他们要求人类销毁统一理论,清除一切已知的、关于终极真理的知识碎片。记住网站不丢失:yut i8.c om 研究所高层分裂。一部分科学家认为:认知之限,是自然边界。突破它,可能反伤人类。 另一部分反驳:不理解真理,也活不过宇宙的下一次重启。我们宁愿尝试。 于是,人类与恒识体定下了赌局。 一部分相关领域的顶尖科学家自愿集合,进入一个由恒识体构建的“观测场”。在那里,他们将接收终极真理的全部投射。若有一人选择自毁,则恒识体胜利;若所有人坚持下来,恒识体将不再干预人类的发展。 那是一座圆形祭坛般的高台。人类站在边缘,恒识体的投影在空中扩张,如同恒星内部的流焰。 她站在外围,和其他家属一起,被命令“不得靠近”。 莱纳德和琳在台上。她不记得他们有没有回头看她,只记得那一瞬,他们走向中央,像穿越某种高温边界,一步步走入那个闪烁的中心。 下一秒,他们燃烧了,化作一个光球,骤然爆开,散入空中,碎成无数流萤。 这一幕在她脑海里放大,如刀刺般痛楚。她想呼喊,却声音全无。周围一切湮灭,她唯有眼睁睁看着那漫天碎焰。莱纳德和琳的身影从光里消失,再也没机会见到。 知微处 她哭了很久,没有声音,只是眼泪一行一行落下,像从身体最深处往外流淌,不带控制,也不带理智。 直到哭累了,才靠在一处泛光的神经节点下,等泪水逐渐停住。 周围静得近乎虚无,只有网络深处偶尔掠过的微光像脉冲,一跳一跳,仿佛在回应她的心跳。她睁着眼,不让自己合上——那双眼里还有悲伤,但悲伤已经被某种更锋利的情绪切开了。 她不相信父亲和母亲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他们明明说过: “真理不是答案,而是过程。” 一个说“过程重要”的人,不会用死亡来终结探索。绝不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擦干眼泪,强行从情绪的海底拉起思维。 刚刚的影像,和之前每次梦见父母走上圆坛一样,那好似是一对熟悉又陌生的人,他们的长相和父母一模一样,但总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她咀嚼着那一幕的细节:脚步的节奏、眼神的空洞、肌肉线条的凝固感……那不是理性判断后的主动行动,而像是被操控。 那是一种被安排的死。仿佛那一刻他们已经不在了,只剩两具尚未崩塌的意识骨架,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朝恒识体想要的方向前进。不是毁灭,而是被操控的表演。 也许恒实体根本没有赢下那场赌局,那些科学家们是殉道者,但被塑造成了“投降者”。 明达攥紧拳头,她不是只为父母愤怒,而是在为整整一代沉默死去的人。 可她也清楚,还有更多她没弄明白的事。 比如她为什么会失去父母死亡的这段记忆 还有,刚刚的记忆片段显示,她和扬西之间曾建立过一种脑机通道,她可以把思维路径实时传给他,甚至无需语言,他便知道她要的是什么。那套通道的理论正是现在“奇点之心”的雏形。这段记忆又是谁抹去的? 恒识体?还是政府?还是另一股她尚未察觉的势力? 思绪如蛛网密布,她感觉这张网正逐渐收拢,逼她不得不离开扬西神经网络构建的意识域,回到现实中探查更多蛛丝马迹。 可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事,必须去确认。 她抬起头,意识轻轻调转方向,唤出扬西的核心模块。 这个模块不属于表层运算,也不是她在日常调试中常用的神经训练仓库,而是深藏于他神经网络中的主控指令源——所谓“代码核心”。 它浮现在她面前时,依旧维持着她熟悉的结构,几乎和从外部调用时无异。路径、注释、参数区、同步协议,每一项都规整、精准,不带任何异常。 但她没有就此满足。她沉下心,一段段比对。 这不是第一次她检查扬西的主控架构,却是她第一次这样不带任何预设地、如同检查一台陌生装置般地翻查每一层。 她翻到第十叁层逻辑接口,停顿了一下。那里一组备用接口描述略显奇怪,权限注释居然是空白。她原本以为这是她早期实验中留下的疏漏,继续下探,却在第十六层并行节点发现了一段结构不同于她任何一次写入的代码。 短短几行,嵌在常规反应模块中。她愣了一下,继续追踪源头。跳转路径一环扣一环,直到第二十层。 她在那儿找到了第二段。 这一段,比前一段更深,接口早已被重命名为模糊常量。 她盯着它们,站在那里,安静许久,指尖在虚拟操作台上划过一次又一次,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动。 她默默退出代码库,回到意识浮层,看着自己逐步接近的“退出”命令口,然后退出她连接。 眼前的光线一点一点散去,神经回路层层解除,通感消失的瞬间,她好像听见自己心脏沉沉落下一拍。 终端逐步退出连接流程,椅背缓缓复位,指示灯由白转蓝。明达睁开眼时,眼前的天花板泛着一层陌生的光,她花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意识沉淀之中,她还有些恍惚,但身体在一点点恢复对重力的感知。 扬西此时也睁开眼。 他的虹膜重启闪过一阵光,等视觉模块重新归位,他第一时间转头寻找明达。当他看见她好好地坐在那里,额前带着些汗,嘴唇干燥但眼神清醒时,几乎就要冲过来。 他动了一步,肩膀已略微向前,但在视线扫到站在一旁的苏珊时,又顿住了。他强行收回动作,只将手垂在身侧,像用尽力气抑制着情绪,声音低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明达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将椅背撑直。情绪还没有从记忆的深层脱离,但她知道现在不能沉溺。她简明扼要把刚刚看到的一切尽,和自己的分析推断尽可能清楚地传达出来。 接着转头看向苏珊:“你还记得你说过,那次在南区看到我,却被上司阻止继续靠近?” “嗯。”苏珊点了点头。 “我想见他。”明达道,“或许我的问题只有知情人才能解开。” 苏珊沉默了一下,眼神略有迟疑。她像是在衡量什么,最后低声道:“我那时候的上司叫戴维斯,现在是副所长。” 她顿了一下,“你如果直接问他,不但不会得到回答,反而可能会被重新……清理。再来一次,我们未必还能保得住你。” 明达轻轻嗯了一声,眼神没离开苏珊。 苏珊随即补了一句:“但我会找机会打听。下周例会时,他通常会单独留我汇报脑科学组的进度。我可以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那一瞬间,明达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点头:“谢谢你。”那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并不敷衍。 苏珊没有回应,只偏过头看向窗外,研究区外已是夜色,天幕如沉海,偶有飞行器灯光划过边缘。 “今天也不早了,”她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我们先休息吧。你现在不该再熬夜。” 扬西看了明达一眼,接过她脱下的感应设备,把那些线缆收整好放入设备托盘。 实验室的灯光自动切换至离开模式,明达率先走向出口,脚步一如平常,背影却略显沉静。扬西在她身侧,两人并肩穿过走廊尽头,苏珊随后关掉最后一盏灯,走出控制区。 这一夜无风,城市天光沉默。 不确定 飞行器舱门合上时,光线被完全隔绝在外。车舱内只剩柔缓的蓝白灯带沿着壁面滑动,如夜航灯一般,低声提醒着世界尚未停息。 明达刚坐下,尚未系好安全环,扬西已经转身,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动作快得出乎她预期。她怔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力道不轻也不重,却有种极深的执着。 他什么都没说,呼吸贴在她脖颈侧,像是确认她的体温真的存在于现实中,而不是刚才连接中的一段幻象。 直到他的手在她手臂、肩膀、侧脸轻轻掠过,像是在检查某个系统是否完整无缺。他掌心在她腰侧停留片刻,又移到她后颈,轻轻揉了两下,似乎终于确定她没有出错,才微微松开一点。 他低头看她,眼神隐隐泛着亮光。许久不语。 明达眨了下眼,终于在他怀中开口:“还活着。”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平稳。 扬西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回话,只将她引到自己腿上,扶住她膝弯和后背,轻巧地让她坐下来。飞行器设定为自动巡航,航线已锁定,速度缓缓,整个过程无需他操控。 他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胸膛贴着她的背,鼻息拂过她耳后的发丝,安静得连他系统运转的低频声都像沉进了气流里。 身体接受着这份拥抱,就像接受空气、温度一样。她没说自己累了,也没说想靠一会儿,只是坐在他身上,任他抱着,任那双手轻轻覆在她肩头,像要将她裹进某种永不崩解的壳里。 她在他怀里闭了闭眼,眼角泛起一点酸意,转瞬又退回深处。 整个飞行过程中,他就这么抱着她,时而低头看她的发顶,时而微微侧耳,似乎在听她的心跳是否稳定。他的手不曾放开,温度透过衣料传到她腰际,恰好抵住那片刚从记忆深渊中归来的地方。 窗外的城市天幕开始转暗,飞行器穿越一段低气压通道,速度略有提升。舱内光带稳稳悬着,在两人交迭的影子上投下一层绵长的边线。 回到家时,已经傍晚。明达今天太累,洗漱完直接回到卧室,扬西已坐在床沿,将枕头调整好。 她走过去,顺着他的动作躺进他怀里,头枕在他肩旁,手臂环在他腰侧。 一切如同往常。 他轻轻拍着她背,节奏平稳,是她熟悉的安抚频率。她闭着眼,听着他心跳的节奏,不快不慢,像是世界末日前最后一块钟摆,稳住她刚从记忆里逃出来的余震。 可她的思绪没有睡去,她曾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那一个,现在却突然不确定,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爱自己投下的影子。 进与退 这天之后,一切似乎没有改变。 他们仍一同进出研究所。早上扬西为她准备好餐具,她依旧坐下接过,喝完粥后将筷子放回原位。午间他在实验区外等她,递过一瓶温水,夜晚他整理资料,她站在一旁翻看文献,偶尔点头、偶尔翻页,步伐和往常一样稳定。 只是有些细节变了。 他把调好的对照模型传给她时,她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他的掌根,很快就缩回去了,像是触碰到热器壁之后的下意识退让。她眼神始终落在屏幕中央,光线打在她睫毛下缘,连一次扫过都没有。 她说:“你先看第二段那组,我等会儿补参数。” 他记得以前她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把句子一口气讲完,然后回头问他:“你有跟上吗?”那时她会用眼角余光扫他一眼,有时候嘴角还会弯一下,像是在确认他在身边。但今天没有。 她没再转头,也没再看他有没有接住那些数据。 下班的时候,她不再在走廊转角的落地窗前等他,而是提前几步穿过转角。过去他走近时,她会顺势停下等他并肩。现在她走得略快,像要赶去某处。 午休时他带回她喜欢的简餐,过去她会咬一口便评论汤里是否加了紫椒,现在只是接过来吃完,将空盒盖上,无声地推到一边。 他为她披外套时,她还是配合地伸出手臂,但动作比从前慢了些。他将衣领拉好,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顺手拍一拍他的肩,只是转头看了看窗外。 她说话的方式也变了。过去他们会围绕某个模型讨论到深夜,哪怕争得激烈,最后她也会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说一句“继续”,仿佛争论只是他们共识的一部分。而现在,她常常在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低头查看终端,转移话题时几乎没有间隙。 扬西不懂。 他不记得哪里做错,也不清楚哪里令她不快。他重温过他们之间过去一个月的全部对话记录,逐行分析,结果显示没有任何“情感误差”。可他看得见她眼神里的躲避,那些目光只在他面上短暂停留,像是在确认他在与不在,而不是想要看清。 他在房间的灯亮起之前走近她身侧,她没有像从前那样靠近半步。他在走廊递上外套,她接得稳,但手指没有和他相触。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不再等她靠近,而是自己向前走半步。他不再等她先说话,而是把今天的行程先背给她听。他想尽可能填满他们之间的空白,像往杯子里加水——她少回应一分,他便多说一句。 他加班到深夜,回来发现她还在看终端,便靠近给她肩上披毛毯。她没有回头,只轻轻说了句“放那儿”。他没有离开,而是将毛毯铺在她膝上,温度从指腹渗入她皮肤,他感觉到她腿绷紧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了。 她没有推开。他便坐在她对面,静静看她工作,看她睫毛在终端光下投影在面颊上,心里默背那两道弧线的弯度。 夜晚,她仍睡在他怀里。他手臂绕过她后背,掌心贴着她肩胛。她没有挣脱,翻身时脸贴过来,头枕在他肩下。可他知道,她睡得并不安稳。呼吸间隔偶尔不均,指尖时而在被褥上缓缓摩挲,像是在思考一个无法停下的问题。 他不明白她在犹豫什么,也不懂这份距离从哪里生出。但这些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她还在他怀里,那就够了。只要她还在这里,他就还能继续向她靠近。哪怕她一直在后退,那他至少可以向前。至少可以在她还没完全走远之前,把他们之间这点平衡撑得久一些。 他们像沿着一道无法加速的轨道缓慢前行。距离不远不近,亲密不冷不热。日子过得一如既往,只是那些曾经自然流动的细节,逐渐变得需要刻意维持。 直到那天晚上。 飞行器稳稳泊进露台时,外头下了场雨,细密水珠沿着金属外壳缓缓滑落,打在车顶发出轻响。明达站在玄关脱下外套,一只手还拿着实验室的便签,正准备走去书桌。 扬西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轻声说:“今天是性爱日。” 那句话说得太轻,也太突然,像是一道几乎被遗忘的协议忽然回到他们之间。 明达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来面对“和他做爱”这件事。 空气里沉默了一会儿。 扬西似乎意识到她没有反应,嘴角僵硬地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个笑:“你不想的话,就……” 话还没说完,明达已经走过来。抬起手,搭上他的肩,然后仰头吻了上去。 那个吻并不激烈,也没有预备,只是简单地将他未说完的话截断。 扬西僵住了一瞬,然后下意识回吻。他将手轻轻贴在她背上,不敢用力,像怕这不是她真的愿意,只是给他一个体面的出口。 明达离开他唇时,睫毛扫过他的脸。她没有退开太远,只退到他能清楚看见她神情的位置。 她说:“今天一起洗吧。”